秋狩的尘埃看似落定,余波却仍在无声地重塑着宫闱内外的格局。四皇子萧景睿因救驾之功所得的“恩赏”,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各路人马心中激起了不同的涟漪。
最受震动的,莫过于其他几位皇子。
大皇子萧景衡在府中书房,听完幕僚汇报完父皇对四弟的封赏内容后,沉默了许久。他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开始默写《礼记·中庸》篇,笔下沉稳,不见波澜。
“殿下,四殿下此番……”幕僚试探着开口。
萧景衡笔锋不停,淡淡道:“四弟纯孝,救驾乃人子本分,得此赏赐,理所应当。”他抬眼,目光平静,“至于参与工部户部议事,亦是发挥其所长,于国有利。我等为兄长者,当感欣慰才是。”
他语气温和,听不出半分不满,反而显得格外大度。幕僚心下佩服,却也暗自警惕——大殿下这份定力,愈发深不可测了。
大皇子明白,经此一事,父皇对兄弟相残的忌惮必然更深,此刻越是表现得兄友弟恭,越是稳妥。
二皇子府内,则是一片死寂。萧景宏被革去所有差事,禁足府中,连府内用度都被大幅削减,真正体会到了何为“门庭冷落”。听闻四弟不仅无恙,还得了赏赐,他先是暴怒,砸了手边能及的所有器物,随即又像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坐在地,眼中尽是怨毒与不甘。
“老四……他倒是好运气!偏偏是他!他凭什么!”他嘶哑地低吼,心中认定这必是有人做局,连他那“蠢笨”的四弟都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而自己则成了最大的牺牲品。这份猜忌与愤懑,在他心中疯狂滋长,却因禁足而无法宣泄,只能化作更深的戾气,沉淀在心底。
三皇子萧景安的反应最为微妙。他正在与一位清流名士对弈,听闻消息后,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稳稳落子,笑道:“四弟吉人天相,又得父皇看重,实乃双喜。”他语气真诚,仿佛真心为弟弟高兴。
待名士离去后,他独自面对棋盘,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捻起一颗白子,在指尖摩挲,眼神深邃。“救驾……工部议事……”他低声自语。老四此举,是歪打正着,还是……一种更高明的自保之道?
他从不轻视任何人,尤其是这个看似只知工匠之事,却总能得到父皇一丝另眼相看的四弟。这份“简在帝心”,在某些时候,或许比明确的权力更让人忌惮。他必须重新评估这位四弟在父皇心中的分量,以及……他那位看似不问世事,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让沈家做出最正确选择的“安娘娘”。
而处于风波中心的四皇子萧景睿,却全然感受不到这暗地里的汹涌。他正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参与水利联席会议而兴奋不已,拉着王妃林氏,对着京畿地图指指点点,哪里可以修水库,哪里可以引水灌溉,说得眉飞色舞。
“殿下,这次真是险极了,您以后可不能再如此莽撞了!”林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依旧后怕。
萧景睿挠挠头,憨憨一笑:“当时哪想那么多,就看那箭冲着父皇去了……不过父皇没事就好!而且现在还能让我去工部议事,真是因祸得福!”他的快乐纯粹而简单,与几位兄长复杂的心思形成了鲜明对比。
皇帝萧衍将儿子们的反应一一收于眼底。老大沉稳,老二怨怼,老三深沉,老四……依旧纯然。他心中那杆秤,无声地调整着。对老大的稳重更添一分认可,对老二的莽撞与怨气更多一分厌弃,对老三的心思缜密则多了一分警惕,而对老四,在那一丝感激之外,或许还掺杂了一丝因其“无用”(于争储而言)而带来的放松。
这日,他召沈桃前来按摩,状似无意地提起:“景睿那孩子,经此一事,倒似开了窍,对政务也上了心。”
沈桃手下力道均匀,声音平和:“四殿下赤子之心,于实务一道,确有热忱。能将其热忱引于利国利民之途,亦是陛下教化之功。”
她只谈“实务”,不谈“政务”,巧妙地将萧景睿的举动限定在技术层面,消解了其中可能蕴含的政治意味。
皇帝闻言,瞥了她一眼,未再多说。他知道,这面“镜子”又一次清晰地映照出了他的顾虑,并给出了最恰当的回应。
殊途殊心,秋狩一案,如同一面照妖镜,让几位皇子的本性、城府与野心,在皇帝面前愈发清晰。
前路漫漫,储位之争,并未因一次未遂的刺杀而止息,反而因各方心态的微妙变化,进入了新的阶段。而那位看似超然物外的安婕妤,依旧在她的一方天地里,静静地观察着,梳理着,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棋手,虽未落子,却已将棋盘上的风云变幻,尽收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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