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消失在北门尽头,雪斋的视线终于模糊了一瞬。
他靠在药房外的木柱上,呼吸沉重。肩伤未愈,连夜奔袭本庄城又耗尽气力,可还没等他坐下喘息,几个村民抬着一名发热病人冲了进来。
“大人!快救救我儿子!”老妇人哭喊着。
药童慌忙上前接应。雪斋强撑精神走进药房,屋内弥漫着熟悉的药香,但那味道里夹着一丝异样——苦中带腥,尾端发麻。他皱眉,走到药柜前拉开黄连抽屉。
手指捻起几根药材细看,颜色、粗细都像黄连,可指尖碾碎后送鼻一嗅,气味不对。他立刻取来小刀削开断面,汁液呈淡红,而非应有的金黄。这是草乌,性烈有毒,误用会致人抽搐昏迷。
“这药谁进的?”雪斋问。
药童低头:“昨日南仓送来,签收的是管仓小姓佐藤。”
“三日内的领药名册呢?”
不等回答,他自行翻开登记簿。记录显示,过去两天共有十七人领取含黄连的退热方。这些人现在都在药房外搭的棚屋里躺着,高烧不退,咳嗽不止。
若不是他曾在京都药肆当学徒,亲手分辨过上百种药材,此刻早已按原方抓药煎煮。一旦服下,不是治病,是杀人。
“封锁药房。”他声音低却清晰,“所有人不得进出,原地待命。”
没人敢违抗。雪斋提灯出门,直奔南仓。夜风刮过伤口,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脚步却没停。他一路默念甲贺所学的辨物口诀:“皮纹辨年,墨沉识伪,水浸见底。”
南仓大门紧闭。守卫认出是他,连忙开门。账本存放在铁箱内,钥匙由三人共管。雪斋说明来意,仓吏犹豫片刻,最终取出三日前的进货记录。
纸面整洁,签字齐全,验货印章清晰。表面无破绽。
雪斋不语,打来一盆温水,将账本轻轻浸入。纸张遇水变软,他用竹片小心揭去衬纸。果然,在第三页背面夹层中,浮现出一枚朱红印记——三日月纹,南部家私印。
证据确凿。有人借防疫之名,往药中投毒,意图制造混乱。
他正要起身传唤佐藤,门外脚步急促。七名女子列队而入,为首者短发齐耳,左耳垂三枚银环闪动微光。千代站在门口,身后医女押着一人,正是南仓管事佐藤。
“他在库后堆放火油,想烧账本。”千代说,“我们盯了一夜,寅时三刻动手拿下。”
雪斋目光落在佐藤袖口。一点褐色粉末残留,正是草乌磨粉后的痕迹。他没说话,只挥手示意将人关入地牢,不得私自审问。
回到药房,天边已泛青白。百姓的咳嗽声从棚屋传来,一声接一声,像钝刀割耳。他下令清点全部药材,分三班轮守,每班由一名亲兵与两名医女共同值守,出入登记姓名时间。
千代走进来,右臂缠布渗血,却不提伤势。“接下来怎么办?”
“先控住疫情。”雪斋说,“所有发热者集中隔离,禁用含黄连方剂。改用金银花、连翘、薄荷配伍,每日两次,由专人送药。”
“若病情加重呢?”
“那就说明不只是疫病。”他盯着手中那包染毒的草乌,“有人想让我们以为这是天灾,其实是人祸。”
千代点头,转身安排医女分工。她动作利落,命令简洁,毫无多余言语。一名年轻医女想问细节,被她一句“照做”堵了回去。
雪斋坐在药案前,开始重写药方。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他想起茶屋四次郎曾教他的算账法:一笔错,满盘输。用药也一样,一味错,全方废。
外面传来争执声。他走出去,见一名壮汉抱着孩子大吼:“你们换药是不是想害死他?昨天还好好的!”
雪斋走近,蹲下查看孩子面色。脸红如醉,唇干裂出血,脉搏急促。这不是普通风寒,是中毒初期症状。
“你儿子昨天领了退热药?”
“领了!就在这拿的!”
“药渣还在吗?”
“倒了!你们给的药根本没用!”
雪斋不怒,也不解释。他让药童取来新配的清凉饮,亲自喂下一口。然后说:“再闹事的人,一律关进地牢,等病好了再治罪。”
人群安静下来。
他知道,恐慌比病更难治。
此时晨光渐亮,第一声鸡鸣响起。
他站在药柜前,手里还攥着那包草乌。指节发白,汗水顺着眉骨刀疤滑下。
远处棚屋中,一个女人突然尖叫:“他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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