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宫本雪斋从值房出来,左手虎口的血已经干了,结成一条黑线顺着掌纹爬进袖口。他没包扎,只把笔洗里的水泼在伤口上冲了冲,就走向税厅。
税厅前堆着几十袋粟米,是附近豪族今日上缴的新政首税。百姓围在廊下,踮脚往里看。雪斋走进去时,没人说话,只有粮袋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走到案前,袖中还揣着昨夜那两张批红文书。没换铠甲,也没穿礼服,还是那身灰蓝直垂,腰悬双刀。他看了眼粮堆,对管事说:“取戥子来。”
管事愣了一下,“大人,按例只需抽验三成……”
“全部验。”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豪族代表交换眼神,有人冷笑出声。
雪斋不理,亲自舀出第一袋粟米倒入铜盘,过秤。沙石占比四分,接近上限。第二袋五分三厘,勉强合规。第三袋倒出来时,底下哗啦一声,碎石滚了一地。
他用手指捻了点混合物,在掌心摊开。黄澄澄的米粒里夹着青灰色砂砾,像掺了铁渣。
“多少?”
书吏低头读数:“一成二。”
雪斋把铜盘重重磕在案上,发出一声响。整个税厅静了下来。
“《延喜式》田令第七条,赋粮掺假逾五分者,罚税加倍,经手官吏吊城楼示众三日。”他说完,看向跪在旁边的税官,“是你收的?”
那人点头,脸色发白。
“名字记入罪簿,现在就绑去东门。”
亲兵上前拖人,那人挣扎着喊:“大人!是他们逼我收的!我不敢拒啊!”
雪斋不答,只盯着豪族方向,“诸君若以为新政可欺,明日我就亲自到各庄,一村一户,亲手量斗。”
没人应话。有人低头看鞋尖,有人假装咳嗽。
雪斋转身走出税厅,百姓自动让开一条路。他走得很稳,但左肩旧伤开始发紧——那是三年前被火药炸伤的位置,每次情绪起伏都会隐隐作痛。
当天夜里,他独自坐在值房灯下。
金条摆在桌上,沉甸甸的一根,表面有细小划痕。他用指甲刮了下边角,成色泛青,和小野寺院库藏金相似。这种金出自佐渡矿,只有通过奉行才能调用。
纸条压在金条底下,写着:“小心你身边的医女。”
他抽出字条,对着烛火照了照。纸是城南纸坊产的厚楮纸,专供豪族印私契。墨迹干燥,笔锋僵硬,不是常用手写的。
他提笔想写“医女”二字,又停住。
千代今早确实来送过药。动作和平时一样,腕间三个银环也没响。她左肩有道疤,是救火时烧伤的,当时为了护住药材柜,整个人扑在上面。
他放下笔,把字条折好塞进暗格。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亲兵换岗。他抬头问:“值房守卫加到几人?”
“六人,两班轮巡。”
“明日丈量要用的麻绳、水平仪都备齐了吗?”
“都在西仓入库,登记在册。”
他点头,翻开明日路线图。第一站是北岭村,山路陡,得带够补给。
正看着,目光扫到砚台旁。
那里放着一把木勺,刻了个“忍”字。是他早年送给千代的药勺,她唯一收下的东西。
他伸手摸了摸勺柄,没拿起来。
信任不能靠猜疑维持,也不能靠无视危险来证明。
他合上图纸,起身把金条锁进铁匣,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插销。回来后吹灭灯芯,屋里只剩一点余光。
窗外更鼓敲了三下。
第二天要走三十里山路,他得在天亮前出发。
他坐回椅子,闭眼养神。
手指无意识碰了下腰间刀柄,上面还沾着昨天的血渍。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马嘶,紧接着是皮靴踩碎石子的声音。
他睁开眼,没动。
片刻后,副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北岭村派人送来的,说是有急事。”
雪斋接过信,拆开只看了一眼,眉头皱起。
信纸上画着一道红线,从村口一直划到祠堂,旁边标了个数字:七十二。
这不是原定路线里的标记。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展开地图。
北岭村的地界比记录宽了近一倍,而红线尽头正是当年埋过毒竹的地方。
他盯着那点看了很久,忽然转身对副官说:“通知田中五郎,把西仓的水平仪再校一遍,特别是水准泡。”
“是。”
副官走后,他重新坐下,把信纸折好放进袖中。
然后取出木勺,轻轻放在打开的账册上。
明日出巡不能改期。
但有些事,得在路上再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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