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尽,马蹄声已踏碎了官道上的薄霜。 雪斋骑在马上,肩伤隐隐作痛,他没穿铠甲,只披了件旧直垂,腰间双刀未解。两名亲卫紧随其后,马鞍上绑着干粮和水囊。他们走的是北陆道,避开驿站,也不住宿场,每到一处村落便换马不歇人。
两天前,江户的召令送到奥州营地。信是家康亲笔写的,只有两行字:“事有可议,速来江户。”没有说明缘由,也没提是否收到密信。雪斋知道,这封召见不是嘉奖,也不是问罪,而是试探。
他连夜启程,路上不断派人打探江户动静。第三日傍晚,探子回报:家康这几日未接见任何大名,西丸御殿也未设宴。雪斋松了口气。至少,还没人抢在他前面说话。
入城时天刚亮,城门守卫认出他是谁,正要行礼,雪斋摆手制止。他没回自己的宅邸,调转马头直奔西丸御殿。到了门口下马,整了衣冠,跪在门外低声说:“宫本雪斋,擅离防区,罪该万死。然奥州可暂守,中枢若倾,则全局皆溃。”
守卫进去通报。过了很久,内侍出来,请他入内。
暖阁里烛火未熄,家康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本账册,头也没抬。雪斋跪坐于下首,双手扶膝,静等开口。
“你来得很快。”家康终于放下账册,目光落在他脸上,“肩膀还疼?”
“已无大碍。”雪斋答。
“信我收到了。”家康说,“写得很小心。”
雪斋低头:“不敢欺瞒主公。”
“你说朝中有奸邪,清洗边将,动摇国本。”家康慢慢地说,“可你拿不出证据。只有一个刺客身上的铜牌,和一句‘老中府有人想借刀杀人’。这些话,别人听了会说你在推卸责任。”
雪斋没动:“微臣所言,非为自保,实为预警。若主公不信,可查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上月工部粮官佐藤长门因拒收南部家贿赂,被以贪墨罪贬为庶民,昨日其子投井。第二,五岛水军副将平山久内,半年前遭诬通敌,逃亡隐岐岛,至今未归。第三,文书房小吏加藤源次,因抄录奥州战报被调离岗位,三日前全家失踪。”
家康盯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些?”
“战报送抵江户时,我留了副本。”雪斋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上面有签收记录、批阅痕迹、人事调动注记。三个月来,凡与前线有关的文书,经手者十有八九已被调职或消失。”
家康接过册子,翻了几页,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不是一个人的事。”雪斋继续说,“是系统在清除说实话的人。今日清我,明日便可清政宗、清上杉。主公现在不动手,将来就没人替您守边。”
良久,家康合上册子:“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让我把所有老中都抓起来。”
“不必动手。”雪斋说,“先设监察使,巡查各司账目与任免文书。不点名,不定罪,只查异常。风声一放,他们自己就会乱。”
家康皱眉:“然后呢?”
“然后安插可信之人补缺。”雪斋拿出一份名单,“市川半平掌物资调拨,铃木清右卫门协理外交文书。两人皆无党无派,一个懂南蛮贸易,一个通葡萄牙语,用起来方便。”
家康看着名单,没说话。
“最后一步。”雪斋压低声音,“茶屋四次郎正在查老中私通大坂城的证据。一旦拿到,匿名递予其余老中互审。让他们自己斗,主公居中裁断,既除隐患,又不落口实。”
暖阁里安静下来。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
家康缓缓点头:“汝之所言,步步险棋。然……唯险,方可破局。”
雪斋俯身:“微臣不敢求功,唯愿主公明察秋毫,使善者不懈,恶者知惧。”
家康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天色灰白,城中尚无人迹。他背对着雪斋说:“你留在江户,住客馆。接下来的事,我要亲自安排。”
“是。”
“别以为我说了这话,就万事大吉。”家康回头看他一眼,“这些人盘根错节三十年,一动就是血雨腥风。你要准备好的,不只是对策,还有代价。”
雪斋抬头:“我已准备好。”
家康看了他很久,终于说:“去吧。”
雪斋退出暖阁,沿着回廊走向客馆。天开始下雨,细密的雨丝打在瓦片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他走在湿滑的石板路上,脚步很稳。两名亲卫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没说。
进了客馆房间,他脱下湿衣,换上干布袍。桌上摆着一碗热粥,是早前吩咐准备的。他喝了一口,温的,不咸不淡。
外头雨越下越大。
他走到桌前,打开随身木匣,取出一张纸。纸上画着江户城周边几处要道的位置,还有几个红点,代表可能埋伏的地方。这是他进门前就在想的事——如果有人不想让他活着离开,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把纸铺平,拿起炭笔,在城南河道旁画了个圈。
那里水流急,适合藏船。
如果真要动手,敌人不会从陆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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