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龙挑起担子,身后是被褥,身前是红薯,用手攥着,沿着66路公交车线路,迎着朝霞,一步一步向四十里外的龙都大学走去……
他的布鞋踩在结着白霜的柏油路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担子两头晃悠悠的,红薯的甜香混着被褥里晒过的阳光味,在冷冽的晨风中漫开。他时不时腾出一只手拽拽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那是妈妈去年改给他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被她用同色线细细锁了边。
走到第四十个公交站牌时,担子压得肩膀生疼。他把扁担换了个肩,瞥见牌上“龙都大学”四个字,红漆掉了大半,像他此刻跳得厉害的心跳。
快到校门时,担子忽然轻了半截。回头一看,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帮他托着被褥,“同学,报到?我也是新生,农科机械系的。”男生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叫周明轩,你呢?”
“李骁龙,也是农科机械系的。”李骁龙把攥着扁担的手紧了紧,掌心的茧子硌得生疼,却莫名踏实了些。
“这么巧啊?骁龙,我是浙江的,你哪?”
“哈哈哈,不会吧,名轩?我河南的。”
朝霞早已褪成淡金,龙都大学的红漆大门在阳光下亮得晃眼。李骁龙跟着周明轩往里走,担子两头的被褥和红薯轻轻晃着,像摇着一个沉甸甸的、崭新的日子。
报到处的老师接过通知书时,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哟,李骁龙,咱们今年农科机械系分数最高的新生!”周围几个家长探头看过来,李骁龙脸一热,赶紧低头去扶快要滑下来的金箍棒。
“老师,我的学费和书杂费……”听完李骁龙的解释,没想到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安心报到,学费和书杂费可以缓交。
周明轩抢着帮他拎被褥,“骁龙,你这行李够实在的,我爸妈非要给我寄三个箱子,说少带根牙刷都不行。”他指了指不远处穿着西装的中年夫妇,两人正踮脚往这边望,看见周明轩挥手,立刻笑着小跑过来。
“这是我爸妈,”周明轩把李骁龙往前推了推,“这是我新认识的室友,李骁龙,学霸!”周妈妈拉着李骁龙的手直夸:“孩子看着就稳重,以后明轩不懂事,你多担待。”周爸爸则盯着蛇皮袋里的红薯,“这是自家种的?看着就面,我们家明轩从小就爱吃这个。”
李骁龙耳根更烫了,忙把最大的那个红薯递过去:“叔,您尝尝,俺们那山脚下种的,甜。”
到了302宿舍,另外两个室友已经到了。体育生赵磊正往上铺爬,看见他们进来,“哐当”一声跳下来:“新室友?我赵磊,山东的!”角落里戴耳机的男生摘了耳机抬头,推了推眼镜:“林墨,辽宁的。”
赵磊看见蛇皮袋里的红薯眼睛直放光:“红薯!我奶奶也种这个,就是没你这看着地道。”说着就想去拿,被林墨轻轻拍了下手:“先让人家把东西放下。”
李骁龙把被褥铺在靠门的下铺,粗布被单洗得发白,却叠得方方正正。周明轩指着他枕头边的黑色小布袋:“那是啥?”
“俺爷留在世上的唯一信物,爸爸让我带身边装了家乡的土……”
那黑色小布袋是斜纹粗布做的,边角磨得发毛,却被浆洗得挺括。上面用藏青线绣的字,针脚密密匝匝,是个“守”字。
当年李骁龙的太奶奶给两个儿子缝布袋时,特意请镇上绣娘绣的,爷爷性子稳,这只绣“守”,守家业;大爷心野,那只绣“走”,走四方。
正说着,赵磊突然从包里掏出个篮球:“走,中午食堂吃完饭打球去?”周明轩举举手:“算我一个!”林墨摇摇头:“我约了图书馆。”李骁龙犹豫着,手里还攥着没放下的金箍棒——他想找个角落把红薯藏好,别让人觉得土气。
周明轩看穿了他的心思,拎起蛇皮袋就往阳台走:“阳台通风,正好晾着,等晚上咱们烤红薯吃!”赵磊立刻响应:“我带了烤箱!”
夕阳斜斜照进宿舍,李骁龙看着三个新室友七嘴八舌地讨论怎么烤红薯,忽然觉得肩头的担子彻底轻了。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像是老家田埂上的风。李骁龙笑了笑,把金箍棒靠在墙角,决定晚上跟他们一起去打球。
傍晚的宿舍飘着甜丝丝的焦香,赵磊把烤箱温度调得太高,红薯皮烤出了几道焦黑的裂纹,掰开却露出流心的蜜色果肉。周明轩烫得直搓手,张嘴就咬,烫得直哈气:“我去,这比甜品店的烤蜜薯还绝!”
林墨用小勺挖着吃,眼镜上蒙了层白雾:“糖分沉淀得很好,应该是沙土地种的吧?”他推推眼镜看向李骁龙,“你家种了多少年红薯?”
“记不清了,”李骁龙咬着自己手里那个,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从我爷那会儿就种,我爸说俺那一带的黄脚泥沙地适合长这个,就是收的时候费劲,得一镐一镐刨。”
赵磊突然拍大腿:“我老家也有这问题!去年我帮我奶收红薯,累得第二天胳膊都抬不起来。”周明轩边听边飞快地在电脑上划着:“我刚搜了,现在有种红薯收获机,就是贵,小农户买不起。”
李骁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红薯皮,忽然想起爸蹲在田埂上叹气的样子——秋收时爸的腰病犯了,弯着腰刨红薯,汗水把后背洇出一大片深色。
“你们说,”他迟疑着开口,“要是能研究出适合山地的小型收获机,是不是就能省力了?”
林墨停下小勺:“农科院应该有相关的课题吧?”周明轩已经点开了农科院官网:“你看,农机研究所的张教授就在做这个!”
赵磊把最后一块红薯塞进嘴里:“李骁龙,这事儿你肯定能成!以后你研究机器,我来测试性能,保证给你试出最耐用的款!”
夜风吹进宿舍,带着桂花的甜香。他忽然觉得,这龙都大学的夜晚,和老家山坳里的夜晚也没那么不同——都藏着沉甸甸的希望,只等一场雨,就能生根发芽。
第二天一早,李骁龙带着装土壤的黑布袋去了农机研究所。张教授听完他的想法,指着墙上的山地地形图:“你老家的土壤数据,我们正缺呢。”
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图纸上,照出李骁龙眼里亮闪闪的光,像极了那天清晨,他迎着朝霞赶路时,天边最亮的那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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