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的路上,李骁龙手里攥着那个铁皮模型,铁爪被磨得锃亮。苏晚忽然说:“张教授说,要是这机器改成功了,明年春天就能在你们老家的山地试用。”
李骁龙脚步一顿,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觉得那片贫瘠的山地,好像真的长出了绿油油的希望。他转头看苏晚,她正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帆布包上沾的泥土被风吹得簌簌往下掉,像撒了把春天的种子。
“到时候,”他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我带你去看我家的红薯地,春天的藤能爬满半面坡。”
苏晚抬头,眼里的光比晚霞还亮:“好啊,我还想看看能在石缝里扎根的红薯,到底长什么样。”
风从银杏道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脚边。李骁龙忽然觉得,那些藏在心里悄悄冒芽的东西,好像借着这风,正舒舒服服地展开了第一片叶子。
转眼就到了冬天。试验田的红薯早就收完了,藤叶被翻进土里当绿肥,只剩下光秃秃的田埂,在雪光里泛着浅白。李骁龙却来得更勤了,他跟着老师傅改的挖薯机模型就放在田边的工具棚里,铁爪上总缠着层薄霜,像戴了副银镯子。
苏晚的帆布包换了厚棉布的,里面除了记录本,还多了个暖水袋。“张教授说土壤墒情冬天也得测,”她举着温度计插进冻土,哈出的白气裹着说话声,“你看这地温,零下二度还能保持湿度,明年开春准是好墒情。”
李骁龙蹲在旁边帮她扶着温度计,手指冻得发红。苏晚从包里掏出副手套,藏青色的,指尖打着补丁:“我妈织的,多了一副,你戴着吧,试试大小。”手套里还带着点余温,他刚戴上,就听见周明轩在工具棚里喊:“骁龙!苏晚!快来瞧我拍的雪景!”
照片里,试验田的雪地上印着两串脚印,一串深一串浅,绕着工具棚转了半圈,最后并成一排往远处去。“这叫‘雪地里的同行者’,”周明轩得意地晃着相机,“投稿准能中!”赵磊正捧着个烤红薯,含糊不清地说:“还不如拍我这红薯,蜜都流出来了。”
苏晚笑着接过红薯,掰了一半递给李骁龙。糖心的红薯冒着热气,甜香混着雪的清冽,往人肺里钻。李骁龙咬了一口,烫得直哈气,却看见苏晚的鼻尖沾着点薯皮,像落了片小雪花。他刚想抬手帮她拂掉,她自己已经抹掉了,指尖蹭上点金黄的糖霜。
“对了,”苏晚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抽出张汇款单,“农机厂寄来的,说是模型的专利奖金。”单子上的数字不大,却足够买好几套新的耕种工具。李骁龙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忽然觉得比揣着刚收的红薯还沉。
“我想把这钱寄回家一部分,”他低声说,“让我爸先买台小型耕整机,开春翻地能省点力。”苏晚眼睛一亮:“我跟张教授申请了寒假实践,正好可以去你们老家测土壤,到时候……”她顿了顿,脸颊在雪光里泛着粉,“到时候能借你家的地试试挖薯机吗?”
李骁龙的心像被热红薯烫了下,暖烘烘的。他望着远处被雪盖着的屋顶,忽然想象出开春的样子:苏晚蹲在他家的红薯地里测数据,裤脚沾着新翻的泥土;他爸举着改好的挖薯机,铁爪插进土里,带出一串红彤彤的红薯;他妈站在田埂上喊吃饭,声音被风送得老远。
“当然能,”他用力点头,手套里的手指蜷了蜷,像是握住了整季的春天,“我家的地,随便你测。”
雪又开始下了,小朵小朵的,落在苏晚的棉布包上,很快融成小小的水印。周明轩举着相机追拍飞舞的雪花,镜头里,李骁龙正帮苏晚把被风吹歪的围巾系好,两人的影子被雪光映在地上,紧紧挨在一起,像两株在寒冬里互相取暖的庄稼,只等着春风一吹,就使劲儿往土里扎根。
市府大院的梧桐叶刚落了一层,踩上去沙沙响。乔惠拎着两盒包装素雅的茶叶,李骁龙手里攥着个鼓囊囊的布包,指节被勒得发红——里面是他攒了大半年的钱,几张整钞夹着零票,边角都被磨得发毛,还有一条华子。
“段姨住三单元二楼,”乔惠侧身避开一辆自行车,“她上次还问你,农机改良的事进展咋样了。”李骁龙“嗯”了一声,喉结动了动。
敲门时,李骁龙的手心沁出了汗。段姨开门时正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是骁龙啊?快进来,刚炖了排骨汤。”她看见乔惠手里的茶叶,佯作生气地拍了下李骁龙的胳膊,“跟你说过多少次,来就来,带啥东西?”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本翻开的农业杂志,里面夹着张便签,是李骁龙上次送来的挖薯机改进图,上面被红笔圈了好几处。“你看你这履带角度,”段姨端来茶水,“我请教了农机局的老同学,他说再加个缓冲装置,山地作业更稳。”
李骁龙嗯了一声,把布包放在茶几上,拉链“刺啦”一声拉开:“段姨,这是您之前给我买的手机钱。”他数着钱,整钞摆得整齐,零票按面额码好,“还有利息,我按银行的数算了。”
段姨的手顿在半空,看着那堆带着体温的钱,眼圈忽然红了。“傻孩子,”她别过头去擦了擦,“当初送你,就没想着要还,是感谢你……。”乔惠在旁边轻声说:“段姨,这是骁龙的心意,他说您帮他的恩情永不忘记,现在他能自己挣钱了。”
李骁龙起身,恭恭敬敬的给段芳深施一礼,“谢谢您,段姨。”
段芳看着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好,好吧,骁龙,好孩子,啥都别说了……”
临走时,段芳塞给李骁龙一兜苹果,红通通的压手。“下次带苏晚来,”她站在楼道口喊,“我给你们做红薯饼,就按你妈说的方子。”
李骁龙说了声好,和乔惠转身下楼,段芳目送他俩走到楼梯拐角,回头摆手说再见。
她轻轻关上门,连忙跑到阳台上,院子里李骁龙和乔惠并肩而行,乔惠亲热的挽着他的手臂。
摇摇头,叹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骁龙这孩子,太优秀了……”
出了大院,梧桐叶又落了几片,粘在李骁龙的鞋面上。乔惠看着他手里的苹果,忽然说:“你看,日子就像这苹果,先苦后甜,越熬越有滋味。”李骁龙低头笑了,归还了段姨的情,心里揣着的沉甸甸的种子,终于落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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