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孙晓凤把水绿布往她妈怀里一塞:“骁龙哥买的,给你做护袖的,上海来的料子呢。”她妈展开布看,指腹摸着滑溜溜的布料,眼里的笑藏不住:“还是骁龙那孩子有心。”
夜里,孙晓凤坐在灯下,把那水绿布裁了小块,缝成新的流苏。针脚比往常更细,线在布上绕出细碎的花,像把白天集市的热闹,都缝进了布里。缝好往辫梢一系,绿流苏旁又添了抹水绿,在灯光下晃啊晃,像两汪春水。
第二天去道观,孙晓凤特意梳了头,让新流苏露在外头。李骁龙见了,眼睛亮了亮:“这流苏好看。”
她低头抿嘴笑,耳尖却红了。云逸道长正在丹房翻晒茶叶,新茶的清香漫出来,混着两人的说话声,倒比香烛更让人安心。慧明师兄凑过来,看着孙晓凤的新流苏:“这颜色衬得丫头像开春的柳芽儿。”
孙晓凤被说得不好意思,转身帮着晒茶。李骁龙也凑过来,两人的手时不时碰到一起,像两片相碰的茶叶,在竹匾里悄悄打转。
晒完茶,云逸道长让李骁龙去后山采些野菊花,说晒干了泡茶败火。孙晓凤自然跟着去,山路旁的野菊开得正旺,黄灿灿的像撒了满地碎金。她蹲下身摘花,新流苏垂在花丛里,倒比菊花还鲜灵。
李骁龙忽然指着远处的柿子树:“你看,那树上还有俩柿子。”
两人爬上山坡,柿子挂在枝头,红得像小灯笼。李骁龙爬上树去摘,孙晓凤在下头举着竹篮,看着他在枝桠间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点!”
“没事。”他摘了柿子扔下来,她稳稳接住,柿子的甜香混着野菊的清,漫了满篮。
下山时,孙晓凤拎着野菊,李骁龙捧着柿子,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忽然想起云逸道长说的“道法自然”,或许这就是了——像野菊自个儿开,像柿子自个儿红,像她和他,就这么走着,心里的甜,自个儿明了。
回到道观,孙晓凤把野菊花摊在竹匾里,黄灿灿的花瓣沾着夕照,像撒了层碎金。李骁龙则去灶房洗柿子,水瓢舀起清水,溅起的水珠落在他手背上,映着窗外的霞光,亮闪闪的。
云逸道长捻着新茶看了看,又闻了闻,笑道:“这茶配野菊,正好解腻。”说着让慧明师兄烧壶热水,“今儿个晚些,咱们喝杯新茶。”
孙晓凤蹲在竹匾旁翻野菊,指尖沾着花瓣的黄。李骁龙端着洗好的柿子过来,递她一个:“尝尝,甜得很。”
柿子皮薄得像层膜,孙晓凤咬了小口,蜜甜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被李骁龙递来的帕子挡住——正是她送他的那块梅花帕。
“用这个。”他声音轻轻的,帕子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孙晓凤接过来,擦嘴时触到帕上的梅枝绣纹,像碰到了他看她时的眼神,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灶房里的水开了,壶盖“突突”跳着。慧明师兄沏了茶,野菊的清混着新茶的醇,在粗瓷碗里漾开。云逸道长抿了口,指着窗外:“你看那月亮,刚爬上山头就亮得很。”
孙晓凤抬头,月亮果然挂在树梢,清辉洒在道观的瓦顶上,像铺了层薄霜。她忽然想起兜里的桃花膏,是赶集时李骁龙买的,便掏出来往他手里塞:“给你,抹手,摘柿子磨破皮了。”
李骁龙的手背上果然有道小口子,他捏着那盒桃花膏,像捏着块暖玉,指尖慢慢蹭过膏体的润,忽然笑了:“你咋知道?”
“我瞧见了。”她低下头,辫梢的新流苏轻轻扫过竹匾,带起几片野菊瓣,像在替她点头。
夜深时,李骁龙送孙晓凤回家。月光把山路照得发白,两人的影子挨得近,时不时碰在一起。快到村口时,孙晓凤忽然停下脚:“骁龙哥,明个,我妈包酸菜饺子,你来我家吃吧。”
李骁龙望着她眼里的月光,像盛了两汪清水:“好啊,我带着我妈腌的腊菜来。”
风从山间吹下来,带着野菊的香和柿子的甜。孙晓凤攥着帕子往家走,回头时,见他还站在月光里,手里捏着那盒桃花膏,像握着团小小的暖。她忽然觉得,这冬天的夜,原来也能这么暖,暖得让人心头的盼头,像发了芽似的。
当夜下了一场雪,李骁龙揣着支新的冻疮膏。上次孙晓凤给他桃花膏时,他见她手背冻得发红,早记在了心上。
孙晓凤家的烟囱刚冒起烟,李骁龙就踩着雪来了。院里的老母鸡被他带来的腊菜香引得咯咯叫,孙晓凤她妈掀着门帘迎出来:“骁龙,可算来了,小凤刚还念叨呢。”
“母(方言:伯伯的老婆),过年好,我妈腌的腊菜,尝尝鲜。”
“过年好,骁龙,有心了,快进屋,外面冷。”
孙晓凤正蹲在灶前添柴,听见声音猛地抬头,额前沾着点灶灰,像只受惊的小雀。李骁龙把腊菜递过去,目光在她发红的手背上停了停,趁她妈放腊菜的空当,悄悄把冻疮膏塞进她手里。
“揣好。”他声音压得低,带着雪后的清冽。孙晓凤指尖触到药膏的金属壳,烫得赶紧攥紧,灶膛里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红得像抹了胭脂。
饺子下锅时“咕嘟”冒泡,酸菜馅的酸混着肉香漫了满屋。孙晓凤娘往李骁龙碗里添饺子:“多吃点,看这孩子瘦的。”他刚咬开一个,就见孙晓凤往他碟里放了两瓣蒜,正是他爱吃的腌过的紫色糖蒜,剥得干干净净。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得屋顶簌簌响。李骁龙望着她低头扒饺子的模样,辫梢的流苏沾了点面粉,像落了片小雪花。
饭后李骁龙帮忙洗碗,孙晓凤抢着要洗,两人的手在热水盆里碰了下,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她指尖的冻疮膏还没抹匀,带着淡淡的药香,混着水汽飘进他鼻子里。
“我来洗吧,你手冻着了。”他把她往旁边拉,掌心不经意蹭过她的手腕,像碰着团软乎乎的云。
送他出门时,雪已经停了。月光又爬上树梢,把雪地照得亮堂堂的。孙晓凤忽然想起什么,跑回屋拿了个布包出来:“给你,我做的棉手套。”
手套是新缝的棉花,针脚歪歪扭扭的,是她偷偷学着缝的。李骁龙接过来,指尖摸着里面的绒毛,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
“晓凤,有心了,初八开学我送你去车站。”
风卷着雪沫子掠过树梢,孙晓凤站在门口,看他的影子在雪地上越走越远,她忽然觉得,春天的盼头又发了芽,像院里那棵梅树,憋着劲儿要往开春里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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