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山当队长这事儿,在龙凤村像丢了颗暖人心的石子。他家二层小楼刚盖起时,还有人嘀咕“他和儿子发了财怕是要飘”。
没成想他头件事就是把养了多年的几头牛拉去集市卖了,换回来拖拉机、播种机,还有一台崭新的挖薯机——正是李骁龙他们厂出的最新款。
“以前靠牛拉犁,一天耕不了二亩地,现在这些铁家伙,顶得上十个壮劳力!”李金山在村民大会上拍着胸脯,晒得黝黑的脸上全是劲,“往后咱村,孤寡老人的地我包了,谁家缺人手,吱一声,我带着机器上门!”
孙山林站在旁边,看着自己推荐的人这么敞亮,捋着胡子笑。有老人抹着眼泪说:“金山这娃,没白疼。”
秋收时最见真章。李金山的拖拉机在田埂上跑得起劲,播种机走一趟,行距株距匀得像尺子量过。到了挖红薯的时节,那台挖薯机一亮相,全村人都围了过来——链条一转,红薯带着泥土“哗啦啦”滚出来,比人工挖得又快又干净。
“这机器跟骁龙那娃一个样,实在!”李金山边擦机器边跟人说,“需要了找我,让他给你们亲情价。”
村里的孤寡老人丁奶奶,看着李金山帮她收完的红薯堆成小山,非要把家里攒的土鸡蛋塞给他。李金山推不过,转身就给送到了村小学,说是给孩子们加营养。
日子久了,龙凤村的田埂上总见李金山的农机在跑,他那辆装着机器的三轮车,车斗里总放着两把锄头、几个备用麻袋,谁要用,随时拿。曲文秀说他傻,放着自家的活儿不干,净帮别人忙。
李金山听了,嘿嘿一笑:“咱当队长,不就图大伙日子都好过点?再说了,机器闲着也是闲着,多帮衬点,村里才有劲儿头。”
这话传到李骁龙耳朵里时,他正和楚娅凤调试新款挖薯机,竖起大拇指:“我爸这觉悟,杠杠的。”楚娅凤往机器上贴“龙凤村定制款”的标签,“回头咱再给他送套防滑履带,冬天冻土也能挖。”
李骁龙点头,心里忽然亮堂——他们造的机器,不止是省力气,更是把像李金山这样的人的心,连得更紧了。就像龙凤村新盖的小楼,不光要盖得高,更得让楼里的人、楼外的人,都活得踏实、热乎。
“娅凤,你知道这世上,我最佩服哪种人吗?”
楚娅凤正蹲在地上给挖薯机的链条上润滑油,闻言抬头,鼻尖沾着点油污,像只刚偷吃完蜂蜜的小兽:“哪种人?是像学长你自己这样的,能把图纸变成真家伙的?还是像你爸那样的,揣着热心肠帮全村人的?”
李骁龙靠在机床上,看着远处田埂上扛着锄头的老农,慢悠悠地说:“都算。但我最佩服的,是那种‘认准了就往下扎’的人。你看苏晚和周明轩,蹲在试验田俩月,手冻裂了还在记数据,这是扎进土地里;我爸,自己累得直不起腰还帮别人收庄稼,这是扎进日子里;还有乔惠,从一开始就盯着厂房那点事,算账算到头疼也没喊过停,这是扎进事儿里。”
他转头看向楚娅凤,夕阳把她的头发染成金红色:“就像你,明明是医学院的,却天天往这油污堆里扎,跟着学看图纸、跑合作社,连你爸妈都纳闷你咋不研究解剖学改研究履带了——这也是一种扎。”
楚娅凤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油壶差点掉地上:“谁、谁扎了……我就是觉得这事儿有意思,能帮上忙而已。”嘴上嘟囔着,手里的动作却慢了下来,偷偷往李骁龙那边瞟了两眼。
“有意思就对了。”李骁龙笑了,“这世上的事,哪有一开始就惊天动地的?都是像这样,一点一点往下扎,扎得深了,自然就长出东西来了。你看咱这厂房,当初不就是张破图纸吗?现在不也能造出机器,能让像我们龙凤村那样的地方,多几户人家的红薯堆成小山?”
远处的车间里传来赵磊的吆喝声,大概是又一批零件卸下来了。楚娅凤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忽然挺了挺胸:“那我就接着扎呗。反正你们这挖薯机还得改,我爷说下次要加个自动装袋的功能,我正好跟着学。”
李骁龙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姑娘扎进来的,好像不只是这堆机器和活儿里。他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废铁屑,嘴角悄悄扬了起来——或许这世上最该佩服的,还有那些能把一群愿意“扎下去”的人,凑到一块儿的缘分。
“娅凤,下学期我想选修医学。”李骁龙没有忘记师父临别时的嘱托,挖薯机大功告成,厂里各部门工作有条不紊,有乔惠盯住他放心,其他人是该抽身了。
楚娅凤正往齿轮上涂防锈漆,闻言手里的刷子顿了顿,漆料在金属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抬头看李骁龙,眼里带着点惊讶,又很快化成了然:“上次你跟我提过,总说‘搞农机的得懂点医,机器坏了能修,人累倒了可不行’。”
李骁龙“嗯”了一声,说有人用机器时伤了手,耽误了最佳处理时间。我想着,选修点基础医学,至少能教工人们怎么防意外,真出点小伤也能应急。”
“这想法好啊!”楚娅凤眼睛亮起来,放下刷子就往他身边凑,“我帮你选课!医学院的《基础急救学》《人体解剖学》都是必修课,我有笔记,借给你看。对了,我们系有个退休的返聘老教授,特别擅长农机作业损伤处理,我回头帮你问问,能不能去蹭他的课。”
她语速飞快地盘算着,像是比李骁龙还上心:“不过你可得做好准备,解剖图可比机械图纸难记多了。我第一次看骨骼结构图时,把胫骨当成了传动轴,被老师骂了好一顿。”
李骁龙被她逗笑了,心里那点对跨专业跨专业选课的忐忑淡了不少:“有你这‘学霸’当陪练,应该没问题。”
“谁是陪练啊?”楚娅凤挑眉,忽然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诺,这是我整理的重点,标红的都是考试常考的。你要是上课听不懂,私下问我,我给你讲——就当是……给你当‘人体结构顾问’,抵你教我看机床图纸的学费。”
夕阳透过车间的窗户斜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满地零件上,楚娅凤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和远处机器的嗡鸣混在一起,竟格外和谐。
李骁龙看着本子上娟秀的字迹,忽然想起师父那句话:“机器要好用,得懂它的脾性;人要相处,得懂彼此的真心。”他低头翻了两页笔记,抬头时撞见楚娅凤正偷偷看他,两人目光一对,都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
远处传来乔惠喊吃饭的声音,楚娅凤把本子往他手里一塞:“赶紧看,下周就选课了!”说完转身就跑,发梢扫过李骁龙的胳膊,像带起一阵轻痒的风。
李骁龙捏着那本笔记,看着她的背影笑了。或许师父说得对,这世上的事从来都不是孤立的——机器连着土地,医学连着人心,而他和身边这些人,正被这些看不见的线,紧紧连在一块儿,往更实在的日子里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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