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钟灵钰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清朗,却字字沉重。
“【现今魔道猖獗,生灵涂炭。我屡次下山探访周边城镇,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前年,乡人领我去那乱坟岗,岗内堆满了老人,小孩和青壮的尸骨,那般血色的画面,我至今都难以忘怀】”
他顿了顿,似在平复心绪,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悯。
“【每每想到这,我不禁扪心自问,我到底能做些什么?诸位,无论是修士,还是魔修,双方的先人们都曾有过约定,以漓月城外二百里为界,互不侵犯】”
陆琯站在人群中,面色平静,心中却已了然。
这是要把集会,开成誓师大会了。
果不其然,钟灵钰接下来的言辞愈发犀利,直指魔修单方面撕毁旧约,残害无辜。
一番话下来,台下数千名外门弟子群情激愤,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涨得通红,手臂振得山响,大有即刻便要与魔修一决生死的架势。
陆琯默然看着这一切,心中不起波澜。
誓师大会结束,鼎沸的人声久久不散。陆琯挤出人群,只觉外面的世界,确实是太乱了。
“【魔修看样子是要卷土重来了】”
他心中暗道。
但这般繁杂,与他一个挣扎在道途边缘的炼气弟子,并无太大干系。眼下,无人会多看他一眼。
回到茅屋,外界的喧嚣便被彻底隔绝。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三百四十二天。
这期间,灵犀木在钟师叔的照料下,又为他产出了两瓶灵液。
钟师叔趁机截下了几根尚有生机的枝干,同时也提醒陆琯,灵犀木的生机,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回到小屋,陆琯将门窗紧闭,布下禁制。
有过上次险些痛死的经历,他这回学聪明了许多。
他不再一次性将灵液尽数涂抹,而是每次只用指尖蘸取少许,薄薄地在伤疤上涂抹一层,待药力稍缓,再行涂抹下一次。
虽费时费力,但那钻心蚀骨的痛楚,总算落在了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如此反复,一连数日。
待两瓶灵液耗尽,他再次沉下心神内视。
只见那片经脉废墟之上,新生的经络网络已然成型,比起初时,明显粗壮了些许,隐隐透着股韧性。
他尝试着调动一丝灵气,小心翼翼地催其通过。
灵气顺着崭新的经络缓缓流淌,虽仍有些许滞涩之感,却再无先前那种针扎般的剧痛。
成了!
陆琯心中大喜,正欲一鼓作气,引导更多灵气运转,眼角余光却瞥见了角落里那个盛放苣麻水的瓦罐。
罐子已经空了。
他心中一沉。这下着实难办了。
为了配合灵液疗伤,他这近一年来,几乎将后山那片长有苣麻的区域挖了个底朝天。
夜色降临,陆琯悄然出了门,径直去了趟百秀山。
此山是宗门内专为弟子们开设的一处坊市,山势平缓,建有几间货铺,专做门内弟子的生意。
陆琯进门便问,得到的却都是摇头。
他不死心,将整个山头的货铺跑了个遍,最后才在一个角落里,从一位年长的铺主口中问到些许信息。
“【这位同门,可是要寻苣麻叶?此物,颇为敏感】”
那老铺主眯着眼打量他。
“【敏感?敢问前辈,如何敏感法?】”
陆琯拱手问道。
“【苣麻分两种。其一为常态,凡人亦可食之,效用温和,我们寻常见到的,多是此种】”
“【其二,则为阴苣麻。须将常态苣麻种于极阴之地,精心养护五年,方可成形,药性霸道,乃是激发药力的良品】”
“【原来如此】”
陆琯点了点头。
“【那店家,阴苣麻种植繁琐,不易得见,晚辈可以理解。可这常态的苣麻,为何也无处可寻?】”
“【没人要】”
老铺主答得干脆。
“【此物多用于偏方,耗时耗力,入不得主流。宗门内,除了典籍上有几句记载,怕是早就没人用了】”
“【受教了】”
陆琯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从百秀山下来,他回了茅屋,眉头紧锁。
山上没有材料,自己又因封山令无法外出,这修复经脉之事,怕是要就此耽搁了。
光阴流转,不觉已是第三百五十八天。
没了苣麻水,陆琯只能暂停疗伤,转而尝试吐纳修炼。
他引导着灵气在丹田内盘旋,尝试冲击周天。灵气行至后背伤损处,便如撞上一堵无形之墙,淤积不前,一股强烈的肿胀感随之而来。
仅仅运转了一个小周天,他便不得不停下,脸色有些发白。
次日,陆琯去了趟灵园。
“【你不会怪我吧?】”
钟师叔见到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随即便将前些时日与掌门相见,并送出一瓶灵液的事和盘托出。
“【怎么会】”
陆琯打趣道。
“【师叔,若没有你,我怕是连灵液是何滋味都尝不到】”
他心中愈发确定,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师叔,与那位掌门真人的关系,绝非寻常。
“【我与掌门说了,这灵犀木是你带回来的】”
钟师叔看着他,又补了一句。
“【谢师叔成全】”
陆琯闻言,神色一正,郑重行了一礼。
“【走吧,去看看那截树段】”
钟师叔摆了摆手,领着他向灵田深处走去。
灵田内,那截灵犀木静静地躺着。
只是此刻,它已不复当初的生机盎然。枝干萧条,树皮斑驳脱落,根部颜色深暗,几片枯黄的叶子落在泥土上。
它好似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是快到日子了】”
钟师叔轻声叹道。
陆琯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泛起股难言的伤感。
是此木,给了他第二次踏上道途的机会。虽经脉尚未痊愈,但这份恩情,他没齿难忘。
想到此处,陆琯神色肃然,对着灵犀木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痴儿】”
钟师叔在一旁看着,摇了摇头。
陆琯起身,心情仍久久不能平复。
“【这是它留下的,我见时机差不多,便帮你摘下了】”
钟师叔说罢,转身走入身后的小屋。
片刻后,他抱着一个颇大的木盒走了出来。
陆琯接过木盒,入手微沉。他打开盒盖,只见一个近两尺高、肚径一尺有余的大葫芦,正静静地躺在其中。
那葫芦通体呈一种深邃的蔚蓝色,葫身遍布着无数细密冗杂的梵文,玄奥异常。
“【此物浑然天成,不可多得】”
钟师叔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叹。
陆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蓝色大葫芦捧出,入手温润,仿佛握着一块暖玉。
“【若觉得不便携带,可寻人刻道大小如意的灵纹上去】”
钟师叔提醒道。
“【琯在此,谢过师叔大恩】”
陆琯捧着葫芦,再次躬身一礼。
告别了钟师叔,陆琯怀揣着那个大木盒,径直又去了百秀山。
他先是买齐了炼制法宝所需的一些辅材:桐油、阴漆木、檀块、符方水、糁碎、寒潭冰、乳珏块。
随后,他又走进一家专制符文的店铺,咬了咬牙,斥一万三千块灵石,订下了道大小如意的灵纹。
店家收了灵石,让他三日后来取。
做完这一切,陆琯毫不停留,又去了典功阁。
他在储藏室的角落里,寻到了几本关于炼制法宝的古籍。其中一本满是灰尘,书页泛黄,封面上写着《乔葫制典》四个古字。
陆琯将其抽出,连同另外三本典籍一并拿到前台。
负责结算的女修看了一眼,客气地说道。
“【师兄,这类专门的典籍借阅者甚少,故而费用会高些,还望见谅】”
陆琯点了点头,看着她结算灵石。
单单那本《乔葫制典》,借阅费用竟比另外三本加起来还贵。
支付了九千二百块灵石,办好手续,陆琯拿着四本沉甸甸的老书,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夜深人静,他盘膝坐在床上,将今日的账目在心里理了一遍。
灵纹,一万三千。
材料,两万两千。
典籍,九千二百。
他这一年多来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一日之间,近乎花了个干净。
陆琯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储物袋,不由得摇头苦笑。
当真是,倾囊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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