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凡云城西郊的山道离开,陆琯并未折返,而是径直向北,遁光升起,朝着太虚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十年的血海深仇,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在他手中画上了一个句点。
汪德昭的怨魂有了归宿,号四方——或者说文定,也带着汪家最后的血脉远走他乡。
承诺之事,已然了却。
至于息壤的下落,以及南城汪家与那幕后黑手的纠葛,正如他所言,已与他再无瓜葛。
他不是行侠仗义的游侠,也不是普度众生的善人。他所做的一切,皆有其因果。救谢清书,是为了诸灵元石的线索;助文定,是了结汪德昭的委托。
如今尘埃落定,他该回自己的地方去了。
遁光在云层下穿行,下方的山川河流飞速倒退。
离宗五年,于凡人而言,已是沧海桑田;于修士,不过弹指一瞬。可对陆琯来说,这短短数年,却比他过去在宗门里浑噩度过的几十年,都要漫长、凶险,也更……真实。
丹田内,那片由清泉化作的湖泊静静流淌,湖水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湛蓝。
两日后,连绵的太虚山脉出现在天际线的尽头。
山门依旧,透着一股亘古不变的威严。
陆琯收敛遁光,在密林深处落下。
守山门的还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只是神情愈发懒散,见到有人落下,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并未上前盘问。陆琯在宗内本就是个边缘人物,失踪几年,根本无人留意。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穿过外事区域,朝着丹事堂的方向走去。
沿途所见,弟子们或行色匆匆,或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议论着某位师兄的突破,或是某处秘境的传闻。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丹事堂内,仍是那股浓郁的药草气味。
负责分发月例丹药的,不再是当年那个对他爱搭不理的弟子,而换成了一个面容刻板、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修士。
此人修为在炼气圆满,角落的木架上挂着一块当值木牌,上面刻着“徐昀”二字。
徐昀正低头整理着玉简,头也不抬地问道。
“【何事?】”
“【领取月例丹药】”
陆琯递上了自己的外事令牌。
这块令牌,还是当年邱远道给他的,凭此可在外行走,宗门的月例也会一直为其保留。
徐林接过令牌,灵力微微一扫,眉头便不自觉地挑了一下。他抬起头,第一次正眼打量陆琯,眼里带着几分审视。
“【陆琯?】”
“【正是】”
“【堂内记录显示,你已有四年零七个月未曾领取月例丹药了】”
徐林将令牌放在桌上,手指在上面轻轻敲击。
“【外事任务,一去便是四年多?】”
“【在外耽搁了些时日】”
陆琯言简意赅。
徐林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那张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眼前这人,气息内敛,修为深浅竟让他有些看不透,只觉得比自己要高深。
徐林心中泛起嘀咕,但宗门规矩摆在那里,他也不好多问。
“【年零七个月,共计五十五个月。按照令牌的份例,每月培元丹50枚,总计2750枚】”
他一边说,一边从身后的药柜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
“【都在这里,你清点一下】”
“【不必,我信得过徐师兄】”
陆琯接过储物袋,转身便走。
徐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眼神变得有些茫然。
……
离开丹事堂,陆琯没有去任何地方,而是直接遁入后山。
他那间位于后山深处的茅屋,依旧孤零零地立在山坳里。
尽管有着阵法的加持,数年无人打理,屋前已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屋檐下结着蛛网,门前的石阶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青苔。
陆琯随手一挥,一股柔和的劲风扫过,杂草应声而断,蛛网与灰尘被一卷而空。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的陈设一如往昔。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简单到了极致。
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安身之所。
将储物袋中的培元丹尽数倒在桌上,一座丹山,丹药特有的清香瞬间溢满了整个小屋。
陆琯盘膝坐于床上,并未急着服用丹药。
他先是取出了在宝华楼兑换的中品灵石。灵石入手温润,其中蕴含的灵气精纯度,远非下品灵石可比。
他握住一枚灵石,运转功法。
精纯的灵气顺着经脉涌入丹田,丹田湖泊中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水面似乎都因此上涨了一丝。
效率果然天差地别。
有了这批中品灵石,再加上积压的培元丹,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将筑基初期的境界彻底稳固下来。
陆琯心念一动,将阙水葫芦托在掌心。
葫芦依旧是那副灰扑扑的模样,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他将灵力探入其中,葫芦底部的空间里,积攒的灵液还不到三分之一。
每月月中,葫芦会吸纳天地间的月华,将凡水转化为灵液。因为缺少“诸灵元石”,转化的灵液品质始终停留在下品。
陆琯无奈,本以为这趟外出会有收获,不想那元石在丹清宗的一个长老手上。
待心神沉入丹田,做完这一切,陆琯正式开始了闭关。
……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
后山茅屋外的野草,绿一茬,黄一茬,来回交替。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日,陆琯从入定中缓缓睁开双眼。
经过三年苦修,他不仅将筑基初期的境界彻底稳固,修为更是精进了一大截。丹田内的湖泊,较闭关前虽未扩大,但湖水愈发澄澈,举手投足间,灵力运转圆融无碍。
那堆培元丹,早已消耗殆尽。从中品灵石中汲取的灵气,成了他修为增长的主要来源。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半年前,他内视丹田时,却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变化。
在他的丹田湖泊底部,那原本是虚无一片的湖底,不知从何时起,竟出现了一层极薄、几乎难以察觉的土黄色沉淀。
这层沉淀物,并非污秽,也非杂质,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厚重生机,宛如一片刚刚在湖底铺开的肥沃土壤。
湖水依旧是纯净的湖水,土壤也只是静静地待在湖底,两者泾渭分明,却又奇异地共存着。
陆琯见此,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功法,是至纯的水行功法。丹田由泉化湖,都合情合理。可这湖底,为何会凭空生出“土”来?
他仔细回想三年前发生的一切。
难道是……息壤?
当时号四方把土块给了自己,自己也确实把玩过。
他尝试着调动丹田湖泊中的灵力,施展了几个基础的水行术法。指尖水箭凝聚,水幕成型,皆与往日一般无二,甚至因为修为的精进,威力还更胜从前。
那层薄薄的土面,对他施法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陆琯眉头微皱,沉思良久。
想不通,便暂且放下。
对他而言,当前最重要之事,依旧是寻找诸灵元石,用以提升葫芦所产灵液的品质。只要这异变不影响他的修行,不成为他晋升的阻碍,那便由它去。
或许,等到修为更高,眼界更广之时,这个谜题自会迎刃而解。
陆琯收敛心神,再次闭上了双眼,握住一枚新的中品灵石,继续投入到了枯燥的修炼之中。
湖泊之下,那片无人知晓的土壤,仍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悄然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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