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林尽头,陆琯的身形自林中阴影处走出,脚下踩着厚厚一层细腻的黑色沙土。
这沙子不知是何种材质,踩上去绵软无声。
远处,一条宽阔的暗河静静流淌,不知其来处,也不知其归途。
正是那条盘龙江。
身后,乱石林的方向,那饱含怨毒的咆哮声再次传来,虽然隔着距离,已不甚清晰,但其中蕴含的疯狂与执念,却让陆琯心头一紧。
绝不能久留。
他心念一动,催动体内灵力,便要御空而起,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然而,灵力在经脉中运转无碍,可当他试图离地升空时,却感觉周遭的空气仿佛化作了万斤重的铁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死死压在地面。
任凭他如何催动灵力,双脚也只能离地不过半寸,便被重重拽回。
陆琯停止了这无谓的消耗。
他环顾四周,神识铺开,仔细探查着这片空间的异常。
片刻后,他心中了然。
这片黑沙之地,乃至整个药鼎派废墟的更深处,似乎都笼罩在一个巨大而古老的禁空法阵之下。
这法阵的力量已经与地脉融为一体,并非针对生灵,而是一种更为深刻的规则压制。
除非修为能强横到无视此地规则,否则,任何修士在此都只能是步行的凡人。
玉霄子想必早就知晓此事,所以他们一行人当初才会选择从盘龙江水路进入。
身后的“修文”,虽已非人,但其力量根基仍是灵力与怨念的结合,想来同样会受到这禁空法阵的限制。
但步行横渡这片不知多广的黑沙地,无异将自己变成一个缓慢移动的靶子。
陆琯当机立断,朝着来时那条暗河快步走去。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那是一艘约莫三尺长的木梭,造型古朴,正是他许久未曾动用过的荡尘梭。
此物还是当年在烛日城,被郝红绫追杀逃入城中后,在宝华楼花钱修缮的。
自他筑基之后,飞遁速度已不弱于这法器,加上催动它也需消耗灵石,一来二去,便被闲置在了储物袋的角落。
不曾想,今日竟成了唯一的指望。
望着手中这艘熟悉的木梭,陆琯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波澜。
从太虚门当差,到烛日城亡命,再到如今的筑基修士,探寻极西之地。一路行来,步步惊心。
与他有过交集之人,周文、郝红绫、玉霄子等等,再到如今化作邪魔的修文,敌友难辨,生死无常。
这修真界,修士与修士之间的关系,当真比法宝的更迭还要脆弱。
他收敛心神,将这些杂念放下。
走到盘龙江畔,脚下的黑沙变得湿润粘稠,江水呈一种深不见底的墨色,水面平静,只有微小的漩涡在缓缓打转。
陆琯将灵力注入荡尘梭内。
梭身的符文逐一亮起,发出一层蒙蒙的青光。
木梭放入江中,几息过后,河床凸显。
陆琯不敢大意,一面维系着灵力的输出,让荡尘梭适应此地水性,一面将神识探入船底这深沉的江水之中。
上一次渡江,那水下的血肉腐团,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沉入水中,向着深处蔓延。
江水冰冷刺骨,神识在其中穿行,阻力极大,感知也变得模糊。陆琯耐着性子,一寸寸地扫过。
江底,铺满了厚厚的淤泥与不知名的水草。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发现任何血肉腐团的踪迹,他们……似乎已消失不见。
难不成……它们的存在,本就与赤阳子洞府的禁制有关,如今洞府事了,它们也随之消散?
陆琯心中虽有疑惑,但水下的威胁消失,总归是好事。
就在他神识范围即将达到极限,准备收回之际,突兀的,在下游数十丈外的水底淤泥中,触摸到几息微弱。
他心神一凝,神识聚焦过去。
数条尺许长的黑色怪鱼。
怪鱼通体覆盖着细密的黑色鳞片,在昏暗的水底几乎与淤泥融为一体。它们的鱼目之中没有瞳孔,只是一片瘆人的死白,正直勾勾地“望”着江面上荡尘梭的方向。
它们一动不动,如同水中的雕塑,若非那若有若无的微弱气息,几近无法察觉。
陆琯的神识在它们身上一扫而过,那些怪鱼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察觉。
但陆琯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此时,荡尘梭已经“吃水”完毕,梭身青光稳定,平稳地悬浮在水面上。
不能再等了。
陆琯不再犹豫,双手掐诀,一股精纯的水行灵力猛地注入梭尾的法阵核心。
木梭驰骋,尾部划开一道水痕,疾疾向前驶去。
陆琯将一半心神用于催动木梭,另一半则全部沉入江底,死死锁定着那几条黑鳞怪鱼。
木梭行出十丈,二十丈,三十丈……
江面始终平静。
水底,那几条黑鳞怪鱼依旧浮在原地,没有丝毫追击的意图,只是那一片片死白的鱼眼,随着木梭的移动,在水底不断变动着角度,如影随形。
这一片平静,比狂风暴雨更让人揪心。
陆琯不敢有丝毫放松,灵力毫无保留地输出,荡尘梭的速度提升了些许,在墨色的江面上拉出一条笔直的白线。
就在荡尘梭行至江心,距离对岸尚有百丈之遥时。
“吼!”
一声嘶吼,从他身后的岸边炸响。
陆琯头也不回,神识向后一扫。
只见黑沙岸边,那道燃烧着冥焰的身影已然追至。
“修文”看着江面上飞速远去的小小木梭,以及木梭上那道熟悉的气息,眼眶中的黑色火焰疯狂跳动,暴虐的杀意四溢。
他没有丝毫迟疑,周身冥焰暴涨,便要冲天而起,跨江追来。
然而,他身形刚离地数尺,头顶上方的虚空便猛地向下一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当头压下。
“嘭!”
“修文”的身躯被这股力量硬生生砸回地面,黑色的沙地被他双脚踩出两个深坑,周遭沙土呈蛛网状龟裂开来。
他似乎有些错愕,不明白为何无法遁空。
但他那被怨念与仇恨占据的残魂,没有多余的思考能力。一次不成,便来第二次。
“轰!”
他再次强行升空,比方才更加狂暴,周身的冥焰化作一道漆黑的火柱,直冲天际,试图将这无形的桎梏烧穿。
结果却是,那股镇压之力变得更为沉重。
“修文”如遭万钧巨锤轰击,整个人被狠狠拍在沙地上,砸出一个数尺深的人形大坑,沙尘弥漫。
两次失败,彻底点燃了他的凶性。
他从坑中爬起,不再尝试飞遁,而是迈开双腿,如一头蛮荒凶兽,径直冲向了墨色的盘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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