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盈侧身让开一条路,示意陆琯先行。
那两名幸存的镖师早已将货物清点完毕,此时正缩在车辕旁,看着陆琯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陆琯也不推辞,对着二人点了点头,便在于盈的搀扶下,登上了中间那辆最为宽敞的货车。
车厢内堆满了用符纸封禁的木箱,只留下一条狭窄的过道。孙墨卿早已在里面铺好了几张柔软的兽皮,见陆琯上来,连忙招呼他坐下。
“【前辈,您先歇着】”
陆琯坐定,背靠着一个坚实的木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闭上双眼,一副抓紧时间调息的模样,实则神识泻地,将周遭的一切纳入感知。
于盈见他入定,也不敢打扰,只是对孙墨卿使了个眼色,二人便轻手轻脚地坐到了车厢的另一端。
她又探出头,对着外面那两名镖师低声吩咐了几句,无非是处理尸首、抹去痕迹之类的话。
很快,车轮滚动的“吱嘎”声再次响起,车队重新上路。
车厢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轮毂单调的声响。
过了许久,还是孙墨卿先忍不住,她看着陆琯苍白的面容,小声对一旁的于盈问道。
“【于姐姐,你说……陆前辈的伤,要不要紧?】”
于盈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陆琯,微微摇头。
“【不好说。筑基前辈的手段,不是我们能揣测的。但看前辈气息,伤得定然不轻。只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即便如此,前辈依旧能于无声无息间制住纳斑那等悍匪,这份能耐,实在骇人】”
孙墨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再看向陆琯时,眼中除了感激,又多了几分崇敬。
这时,陆琯好似调息完毕,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扫过二人,声音依旧虚弱。
“【让两位小友见笑了】”
“【前辈言重!】”
于盈连忙正襟危坐。
“【是我们叨扰了前辈清修才是】”
陆琯摆了摆手,目光望向车厢外飞速倒退的荒芜景致,状似随意地问道。
“【此去你们衍天殿的据点,还有多远?】”
他话锋一转,又道。
“【这极西之地,在下还是头一回深入。过去只听闻有沙弥城、铸星阁与贵殿三足鼎立,今日一见,方知其广袤远超想象,竟有如此多的荒僻地界】”
这番话既是询问,也带着几分前辈高人对后辈的考较意味。
于盈不敢怠慢,恭声回道。
“【回前辈,从此地到我们最近的‘驼铃驿’,若脚程快,还需半日。
这极西之地确实极大,我们三大宗门虽名义上共掌此域,但实际能牢牢控制的,也只是各自山门附近的核心沙洲与几条重要的商路罢了】”
她见陆琯听得认真,便继续解释道。
“【除此之外,更有大片地域,因地势险恶,或是产出贫瘠,宗门之力难以深入。久而久之,便成了三不管的地界。
那里盘踞着不少旁门散修,甚至还有从上古遗迹里跑出来的妖邪之物,凶险万分。我们这些行走在外的弟子,若无要事,绝不敢轻易踏足】”
陆琯点头,心中对这片土地的认知又清晰了几分。看来,这极西之地,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原来如此】”
陆琯轻叹一声。
“【看来两位小友此次押运货物,也是一趟苦差】”
提到货物,孙墨卿的脸色一黯,而于盈的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
“【不瞒前辈】”
于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言。
“【晚辈此次,除了是为师尊办差,押送一批急用的阵材,亦是存了些私心】”
“【哦?】”
陆琯眉梢一挑,来了兴趣。
于盈的目光变得柔和,带着几分思念与担忧。
“【是为了寻找家兄的下落】”
“【你兄长?】”
孙墨卿也是第一次听说,一脸好奇。
难怪此行,于盈执意要跟来。
于盈继续说道。
“【家兄于风,也是衍天殿弟子,修为已至筑基中期。他为人正直,待人和善,在宗门内人缘极好。
只是他痴迷于上古阵法,三个月前,他听闻药鼎派遗迹深处可能有阵法传承出世,便与几位道友结伴,一同前往探寻】”
药鼎派遗迹!
于风!
陆琯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他想起来了,玉霄子那支探宝队伍里,那个负责破阵、最后被玉霄子坑死的衍天殿弟子,就叫于风!
“【起初,每隔十天半月,家兄都会传讯回来报个平安】”
于盈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可自两月之前,他的音讯便彻底断了。我用秘法传讯,也如石沉大海。我向师尊求了这次外差,便是想来这附近……碰碰运气】”
她看着陆琯,眼中仍带着一丝希冀。
“【前辈您来的方向,似乎正是药鼎派遗迹所在的那片废墟迷宫。不知前辈沿途……可曾见过一个与我年岁相仿,同样身着衍天殿服饰的修士?】”
正直?和善?
陆琯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于风那张倨傲的脸,以及在赤阳子洞府门前,发现被玉霄子算计后,那句毫不掩饰的“玉霄子老东西”。
那副嘴脸,与“正直和善”四个字,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
看来,这位做妹妹的,对自己兄长的认知,带了层厚厚的滤镜。
陆琯心中暗自摇头,他迎着于盈期盼的目光。
“【未曾】”
“【那片废墟迷宫极大,内里岔路丛生,禁制遍地。在下也是误入其中,九死一生才寻到出路。这一路上,除了些许妖兽,并未见过任何活人】”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神情间还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对那片凶险之地的后怕,显得极为真实。
陆琯当然不会说,自己不仅见过,你兄长的全部家当——那个储物袋,此刻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储物袋里。
这个储物袋,本是修文从于风尸身上扒下来的。后来修文异化,被自己巧合斩杀,这袋子便成了他的战利品。
人心隔肚皮,更何况他与这兄妹二人素不相识。这储物袋一旦拿出来,非但解释不清来龙去脉,反而会惹来一身的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到陆琯确切的回答,于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低声道。
“【是晚辈冒昧了……多谢前辈告知】”
孙墨卿见状,连忙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车厢内的气氛,又一次变得沉闷起来。
陆琯不再言语,再次闭上双眼,这一次,他是真的沉下心神,开始运转周天,恢复丹田湖泊中那干涸的灵力。
神魂的伤势急不得,只能慢慢温养。但灵力,却是眼下安身立命的根本,能多恢复一分,便多一分底气。
……
车队在寂静的戈壁上又行进了数个时辰。
当正午的烈日变得不再那么灼人时,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暗红色岩体。
一座堡垒,或者说是一处驿站,就那么突兀地嵌入了巨大的沙岩之中,仿佛是从岩石里生长出来一般。
驿站外围筑有高墙,墙上插着衍天殿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几名身着同样服饰的弟子正在墙头巡视,显得戒备森严。
“【前辈,驼铃驿到了】”
于盈的声音将陆琯从入定中唤醒。
他睁开眼,透过车厢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车队正缓缓驶向那座沙岩堡垒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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