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到窒息的死寂,笼罩着残存的一行人。
脚下的土地坚硬冰冷,每一步都踏出金石之声。
天空的墨色死气愈发浓郁,如同一块倒悬的万年玄铁,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层维系着所有人性命的暗紫色光罩,此刻已然黯淡到了极致。
光晕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溃散。
穆青手捧着玉瓶,脸面血色全无,连嘴唇都因为灵力过度透支而显得有些发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玉瓶内那股生生不息的母丹气息,已经衰弱到了极点,恰似风中残烛。
伍乘风的面色阴沉如水,他走在队伍的前方,高大的身躯却透着一股萧索与疲惫。
他体内的伤势在翻腾,灵力也近乎枯竭,但更多的消耗,来自于心神。
他的神识,有三成用来戒备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剩下的七成,则化作一根无形的尖刺,死死锁定在不远处的齐御云身上。
齐御云同样沉默不语,他与伍乘风之间隔着三丈距离,这是一个微妙而危险的界限。
他看似在闭目调息,但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目光偶尔睁开,扫过伍乘风,扫过穆青手中的玉瓶,最后总会在陆琯的身上停留一刹。
何乾的死,像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横亘在两拨人之间。
心魔血誓仍在,却已薄如蝉翼。
“【此地便是石谷之外】”
陆琯平静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众人抬头望去,前方出现了一片轮廓狰狞的石林。
无数奇形怪状的巨岩冲天而起,如同凝固的巨兽骨骸,在墨色死气的笼罩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不祥。
正是他们来时经过的乱石谷。
只是此刻的石谷,早已没了先前的模样,每一块岩石表面都附着着一层淡淡的黑色晶体,弥漫的灰雾也被流淌的湮灭死气所取代。
张卓和范璎看到这片石林,眼神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悸动。
他们想起了在这里遭遇的石魅。
那时,有伍乘风手托母丹玉瓶,光罩稳固,生死道韵流转,将那些诡异的精怪逼得不敢靠近。
可现在……
伍乘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了穆青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然。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路。
队伍开始涉足石林的范围。
咔擦……
一声轻微细响,从穆青手中的玉瓶上传来。
那维系了所有人一路生机的暗紫色光罩,在接触到石林内更为浓郁的湮灭死气的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泡影,最后闪烁了一下,便彻底消散于无形。
母丹的气息,耗尽了。
轰隆!
无穷无尽的墨色死气与冰冷的法则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从四面八方席卷!
“【撑开护罩!快!】”
伍乘风暴喝一声,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轰然爆发,祭出金色小钟护住周身。
张卓怒吼着,巨斧之上灵光大放,形成一道斧影护壁。
范璎的周身则燃起赤红的火焰,将靠近的死气灼烧得滋滋作响。
穆青也急忙祭出一方帕巾,浮于身前。丝帕周围产生淡淡的灵压,一时间其周围的死气好似停滞。
另一边,齐御云和他剩下的两名师弟妹反应更快。
一面阵盘自齐御云袖中飞出,迎风见长。
三人合力,口诀声出,几息过后,待阵盘开启,橙黄色的光幕拔地而起,无数细碎的剑气在光幕内游走,将侵入的死气绞得粉碎,竟比伍乘风等人的防御看起来还要轻松几分。
唯有陆琯,只是体表泛起一层淡淡的青蒙水光,在这片恐怖的死气洪流中,显得单薄脆弱。
然而,那些足以侵蚀上品法器的湮灭死气,在靠近他身体三尺范围时,却仿佛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被一股柔和的力量不着痕迹地排开。
阴木葫芦在消化海量毒源之后,虽陷入沉寂,但其吸收的毒植与这片天地的本源相合,一丝丝逸散出的气息,依旧让陆琯对这里的环境有着超乎寻常的适应。
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变化,在混乱的战场中,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与此同时,沙海神楼外围,衍天殿的临时据点。
一座由巨木搭建而成的简易楼阁内,气氛庄严肃穆。
一名身穿刑律堂长老服饰的灰袍老者,正躬着身,神态恭敬地向着上首之人汇报着什么。
“【……按照房长老您的吩咐,凡是欲进入神楼者,皆收取了五万灵石的‘买路钱’,铸星阁那边也已打过招呼,此次收益,我们七,他们三】”
老者名为齐彦山,金丹中期的修为,在极西之地也算是一方巨擘。
然而,他此刻面对上首那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上首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童。
孩童唇红齿白,面容精致,穿着一身不合体的宽大锦袍,双脚离地,轻轻晃荡着,显得有些滑稽。
但他的一双眼眸,却深邃得如同万古星空,不带丝毫孩童应有的天真,只有无尽的沧桑与威严。
此人,正是衍天殿长老院首席,房玉陟。
“【御云他,可有消息传回?】”
房玉陟没有理会那些灵石收益,稚嫩的童音响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齐彦山身子一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回……回房长老,暂,暂时还没有】”
他心中叫苦不迭。两人虽同为金丹中期,但房玉陟是与掌门范正清同辈的师兄弟,是真正的核心高层,哪怕因为林天行盗取阴图而失了势。
而他齐彦山,不过是外系长老,靠着一些功劳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两者地位天差地别。
“【房长老放心,御云那孩子向来办事稳妥,聪慧机敏,此次有阳……有宗门秘宝相助,取回幽兰冰芝,必定是手到擒来】”
齐彦山连忙为自己的后辈开脱,话到嘴边,又惊觉地改了口。
房玉陟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他当然知道齐彦山和齐御云的关系,也懒得点破。
“【让他回来后,立刻来见我】”
丢下这句话,房玉陟小小的身影便从座位上消失,再出现时,已在楼阁之外。
齐彦山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的衣衫都已被冷汗浸透。
楼阁外,房玉陟仰头望着远处那片被灰雾笼罩、时空扭曲的区域,精致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与年龄相符的愁容。
幽兰冰芝?只是打着师出有名的借口而已,相比之下,道种对于金丹圆满的作用更加直接。
前者洗涤丹煞,讲究循序渐进;后者则凭空多三成结婴机会。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这些物事固然珍贵,可与齐御云带进去的东西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阳图……道种】”
房玉陟低声呢喃,眼中满是忧虑。
衍一图,分阴阳。阳图主推演万法,阴图主镇压万灵。
此次若非师兄闭关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急需灵物突破,而这该死的神楼洞天,法则诡异,竟排斥金丹期以上的修士进入,他们又怎会冒着天大的风险,将半部镇派之宝,交到一个筑基小辈手上?
让他用阳图推演神楼禁制,寻找生机,本就是一场豪赌。
他轻叹一口气。
“【五支队伍,五十名弟子……也不知,最后能有几人活着回来】”
风沙卷过,吹动他宽大的衣袍,那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神楼倒影下,显得格外孤单。
他目光远眺,烈日下,远处神楼的虚影微晃。
眉梢一挑,愁怨更盛,出事之前,由于长期镇守阴图,他自是知晓与阴图的联系,而仿本与正本的感应如出一辙。
不知怎的,他总觉着神楼里面,除了阳图以外,还有……仿本的气息,那种若有若无的飘渺,比先前在黑岩城的感觉愈加强烈。
“【但愿是我多虑了】”
他悻悻一言。
径直飞向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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