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陆琯望着墙壁上那道细微的暗痕,久久未动。
那一击的余威,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之中,无声诉说着仿本的可怕。
他并非没有见过威力强大的术法,但如这般将力量凝聚到极致,于无声无息间洞穿一切的手段,却是生平仅见。
这还仅仅是《沧溟诀》中最基础的破伐之术,经由仿图推演后的结果。
若是自己掌握的那些更复杂的法术,又或是那部得自齐御云的《梵阳轮转剑诀》,经此图推演,又会衍化出何等惊人的神通?
陆琯心头火热,但随即便被他强行按捺下去。
此图威能莫测,每一次催动都需消耗星辰液,此物炼制不易,用一滴便少一滴,须得用在刀刃上。
接下来的数月,陆琯彻底沉寂下来。
他没有再轻易动用星辰液,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对自身已掌握道法的梳理之中。
他发现,自那仿本融入眉心识海后,即便不以星辰液催动,也与他的神魂产生了一丝玄妙的联系。
当他静心参悟某一门术法时,识海中的图卷虽不会主动推演,却会散发出一股暖意,让他思路变得异常清晰,以往许多晦涩难懂的关窍,此刻竟能轻易疏通。
尤其是在参悟阙水真源的驭使法门时,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阙水真源,其本源在于“幻”,可随心念变幻万物。
而仿本阳图,其根本在于“理”,能解析万法之构成。
两者之间,竟隐隐有着相辅相成之效。
陆琯尝试着以仿图解析的“理”,去构筑阙水真源的“形”。
以往他驱使真源,多是凭借本能,化作晶蓝罩壳,或是凝成水刃攻敌,虽威力不俗,却总觉得有些粗糙。
如今,在仿图的无形辅助下,他开始尝试更精细的操控。
一滴阙水真源在他指尖流转,时而化作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剑,剑身之上,水波流转,暗合某种锋锐阵纹;时而又凝成一面小巧的龟首盾牌,盾面之上,符文若隐若现,守势大增。
他对灵力的理解,在不知不觉中,正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飞速提升。
平日里,陆琯除了修炼,便是打理药圃,喂养血心虫,将“静心小斋”掌柜的身份扮演得惟妙惟肖。
黄沙坳的坊市一如往昔,无人知晓,这间不起眼的小小店铺内,正发生着何等脱胎换骨的变化。
这一日,陆琯在静室中结束了一轮修行。
感受着丹田湖泊中愈发精纯凝练的灵力,以及对阙水真源那份得心应手的掌控感,他心中明白,是时候进行下一步的深究了。
他对仿本衍一图的了解,仍只停留在皮毛。
齐御云玉简中提及,此图真正的神威,在于其内蕴的无上神通。
而想要催动这些神通,便不是简单参悟可以做到的了。
陆琯再次取出了那只盛放星辰液的玉脂瓶。
他沉吟片刻,先是引出了一滴。
星辰液入腹,那股霸道而精纯的力量再次席卷全身,将他的灵力暂时提至“至纯之境”。
双目化作淡金,识海中的仿本图卷缓缓展开。
这一次,陆琯没有去推演自己的术法,而是将心神沉入图卷深处。
果然,在那些浩如烟海的法则光线之中,他看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存在。
那是一些由无数细巧篆文构成的,完整而复杂的神通烙印。
其中一个烙印,金光闪烁,其上隐隐有无数兵戈交击之声传出,透着一股斩断因果,磨灭本源的恐怖气息。
烙印之旁,有三个古朴篆字——金戈录。
陆琯心知,这便是齐御云当初在神楼之内,一举灭杀数十头石魅的恐怖神通。
他尝试着以神念触碰那方烙印。
烙印微微轻颤,一股庞大的源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金戈生衍录》。
此术一经发动,能仿阳图之力,布下“衍天大阵”,阵法笼罩范围内,一切生灵、死物、乃至阵法禁制,其本源核心、构造弱点,都将在阳图的推演下无所遁形。
而后,阳图会以天地金行锐气,凝成“诛神金戈”,直击其要害,一击毙命。
端的是霸道绝伦。
陆琯心神震撼,但他也发现,仅仅一滴星辰液的力量,只够他“阅读”这门神通的法门,想要将其真正催动,却是远远不够。
一个时辰后,星辰液的药力耗尽,图卷缓缓合拢。
陆琯从那种全知全能的玄妙状态中退出,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原来如此,一滴星辰液,可入图参悟一个时辰。若要动用图卷神通,则需三滴,方能提供足够的力量源泉】”
“【方才所见,仅是仿阳图之能。那仿阴图,又该是何等模样】”
陆琯心念及此,他再次取出了那只盛放星辰液的玉脂瓶,准备如法炮制,深入图卷一探究竟。
然而,当他拔开瓶塞,神识探入其中时,却微微一怔。
瓶内空空如也。
他将玉瓶倒置,也无一滴液体流出。
陆琯眉头微皱,回想起来。
这几个月,他为了梳理自身道法,数次引动星辰液,每次一滴,用以辅助参悟。
不知不觉间,竟已将辛苦炼制的那一小瓶星辰液,消耗得一干二净。
他沉默片刻,将玉瓶重新收好。
想要再探图卷,便必须重新炼制星辰液。
丹方所需的三十六味剧毒主药,倒是不难。
灵田内,那些拟态毒株依旧生机盎然,届时只需从其上重新抽取一丝本源即可。
真正麻烦的,是那七味辅药。
清蕴草、石心蕊、三叶缚魂藤……
这七味灵药,每一种都算得上珍稀,生长环境各不相同。
上一次,他也是耗费了不小的功夫,才在黄沙坳周边的坊市中勉强凑齐。
如今想要在短时间内再集齐一套,恐怕难上加难。
陆琯坐在静室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他决定先将此事记下,日后在坊市中多加留意,看是否有机会收购。
修行之路,本就如此,机缘与瓶颈总是相伴而生。
既然仿图之事暂无进展,陆琯便将心神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
他起身离开静室,穿过小院,走进了偏房一间专门开辟出来的虫室。
推开门的瞬间,混杂着土腥与奇异甜香的气息扑面。
虫室内,数十个土坑沟壑林立。
距离上次血心虫族群元气大伤,已过去了八年多。
在陆琯的精心培育下,如今的血心虫族群,数量不仅恢复到了百余只的规模,且新生的成虫个体,背部的银色纹路愈发清晰明亮,显然品质比上一代更高。
而那只二代银纹王虫,体型较之前长了寸许大小,通体银光流转,宛如一块精雕细琢的银锭,威风凛凛。
只是今日,陆琯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土坑中,新一批的虫卵已经开始孵化,一只只幼虫破壳而出,本该是族群最为活跃兴奋的时候。
但那只银纹王虫,却一反常态地蜷缩在灵土深处,一动不动,显得有气无力。
陆琯眉头一挑,伸出手,以灵力轻轻一招。
银纹王虫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缓缓落入他的掌心。
小家伙趴在他的手上,六足微颤,连头顶那对标志性的触角,都无力地耷拉着。
陆琯将一丝灵力打入其体内,仔细探查了一番。
王虫的身体并无伤势,寿元也还算充盈,但就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萎靡。
陆琯神识沉入下方的黄褐土坑中。
在灵土数尺之下的深处,他“看”到了那枚被王虫小心翼翼藏匿起来的煞核。
过去数年,王虫时常会潜入土中,靠近煞核,汲取其上散逸出的精纯煞气,这也是它能远比同类成长更快的关键。
莫非是此物出了问题?
陆琯心念一动,灵力卷动灵土,那枚通体黑红、表面隐有血丝流转的煞核便破土而出,悬浮在他面前。
他将煞核缓缓送到王虫的面前。
按照以往的经验,王虫见到此物,应当会表现出极度的渴望与兴奋。
然而,出乎陆琯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当煞核靠近的刹那,掌心中原本萎靡不振的银纹王虫,竟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猛地一个激灵。
它发出一阵细微的“嘶嘶”声,拼命地向后缩去,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本能地想要远离那枚煞核,甚至不顾一切地往陆琯的袖袍里钻。
“【嗯?】”
陆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安抚性地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王虫银亮的背甲,小家伙这才稍稍安定下来,但依旧死死地扒着他的手指,不肯再看那煞核一眼。
陆琯沉吟起来。
他再次将煞核缓缓移近,王虫的反应愈发激烈,几乎要从他掌心挣脱逃走。
这绝非伪装。
陆琯试着将那枚煞核,重新放回了方才挖出的土坑中,以灵土将其掩埋。
他本以为这样便能让王虫安心。
谁知,王虫竟从他掌心一跃而下,落回坑中,用头顶的触角飞快地刨开灵土,将那枚煞核又给顶了出来,远远地推到土坑角落。
它如释重负般,重新爬回陆琯的脚边,用触角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脚。
陆琯见此情形,疑窦愈发加深。
是这只银纹王虫,在经过这一次的族群繁衍后,自身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导致它开始本能地厌恶、排斥煞核上的气息?
还是……煞核出了问题?
陆琯弯下腰,将那枚被嫌弃的煞核从角落摄入手中。
煞核依旧冰冷,其上蕴含的精纯煞气没有丝毫改变。
他再看看脚边一脸讨好模样的银纹王虫。
看来,并非自己想象中那般简单。
他不再深究,将煞核单独拎出保管。
随后,他照例取出一些特制的虫药粉末,均匀地撒在各个土坑之内。
完事后,他转身离开了虫室。
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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