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甬道幽深寂静,唯有陆琯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响。
他一边前行,一边内视着体内的伤势。
左肋处,那道被尸傀断剑划开的伤口依旧深可见骨,丝丝缕缕的金丹本源煞气如跗骨之蛆,牢牢附着在经脉血肉之上,不断消磨着他的生机。
陆琯不得已将这片区域团团包裹,利用阙水真源所化的晶蓝水流,勉强压制住扩散的煞气。
头顶上方传来的剧烈斗法声响,不知何时已渐渐微弱,直至几不可闻。
或许是甬道过于幽深,隔绝了动静。
又或许……是那具金丹尸傀,已然在衍天殿众人的雷霆手段下授首。
陆琯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层忧虑。
“【再坚持一会儿,这条通道的尽头,便是药鼎派当年的内门药谷】”
麹道渊的魂念适时在识海中响起,带着几分安抚之意。
“【那座古传送阵,就在药谷中心】”
陆琯默然地点了点头,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沉稳。
他一边飞遁,一边在房松明的储物袋中捣鼓,终是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两颗抑制血殇的丹药仰头吞入腹中。
丹药入腹,暖流涌动,稍稍缓和了一下痛楚。
也不知在这无光的黑暗中穿行了多久。
甬道的前方,终于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单调漆黑。
一抹微弱的、散发着草木枯败气息的荧光,从通道的尽头隐隐透了过来。
陆琯精神微振,脚下步伐不由加快了几分。
当他彻底走出通道的刹那,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规模宏大的地底山谷。
山谷的穹顶之上,并非岩石,而是镶嵌着无数发出柔和光芒的奇异晶石,仿若一片人造的璀璨星空,将整个山谷照得亮如白昼。
谷内灵气虽已稀薄到了极点,空气中却依旧弥漫着一股浓郁至极的药香,沁人心脾。
目光所及之处,遍地都是早已枯死的奇花异草,其中不乏外界早已绝迹的珍稀灵植。
它们即便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机,其形态却依旧保持着生前的模样,仿佛被时间定格在了宗门覆灭的那一刻。
可以想见,此地当年是何等的灵植遍地,仙气盎然。
“【勿要失神,沿着左侧岩壁走,穿过那片紫叶林】”
麹道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催促着他。
陆琯的目光从那些枯死的灵药上收回,刚要迈步,身形却又猛地一顿。
他停在原地,忽然开口问道。
“【前辈,先前在那称心礁上,皇甫沁尸身之下镇压的阵法……究竟是何阵法?】”
麹道渊的魂念微微一滞,似乎有些意外他会在此时问起这个。
“【一座‘镇煞锁灵阵’罢了,用以压制逸散的煞气,免得此处彻底沦为生灵绝迹的死地。怎么,你这小子又动了什么歪心思?】”
陆琯沉默不语,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来时的甬道入口。
他苍白的脸上,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配合着他嘴角的血迹与冰冷的眼神,这笑容显得有几分森然可怖。
“【若是……击碎了那阵法基座,会如何?】”
此言一出,麹道渊的魂念沉默了片刻。
随即,识海中响起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哈……你这小子,果然够狠】”
“【那阵基一旦被毁,煞气将再无任何束缚,会于瞬息之间充斥整个血泣渊。别说是那些筑基弟子,便是那名领头的金丹小子,在猝不及防之下,也要手忙脚乱一阵】”
残魂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味。
“【神识、法宝乃至道体,皆会受到煞气极大的侵蚀,他们行进的速度,自然会慢下来,为你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只不过,想要毁掉金丹修士亲手布下的阵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你就不怕玩火自焚,那失控的煞气倒灌回这条通道,让你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前辈,生死关头,晚辈已别无选择】”
陆琯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唯有赌上这一把】”
他非常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
皇甫沁的尸傀一旦落败,衍天殿的金丹修士便再无阻碍,追上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届时,自己将再无任何反抗之力。
水葫内的阙水真源,大半都被调去镇压体内煞气,无法轻易动用。
识海中的仿本衍一图,没有星辰液催动,就是一件死物。
就连一直以来作为依仗的阴木葫芦,硬吃了尸傀一记剑气之后,葫身光芒都黯淡了不少,连带着催动青气都感到一丝滞涩。
底牌尽出,已然山穷水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唉……也罢,便由你吧】”
麹道渊发出一声轻叹,算是默许了他的计划。
下一息,陆琯心念一动,将灵兽袋打了开来。
一道银光闪过,体型明显壮大了一圈的银纹王虫,带着七十余只血心虫出现在他的身前。
那银纹王虫一经出现,并未像往常一样安静蛰伏,反而昂起头颅,冲着陆琯发出一阵示威般的嘶鸣,一双狡黠的复眼之中,竟透着几分狂躁与傲慢。
自从在血泣渊中吞噬了大量血煞之气后,它的灵智与凶性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以至于陆琯与它之间的心神感应,都变得有些不甚顺畅起来。
陆琯眉头微皱,没有丝毫犹豫,指尖一凝,逼出滴精血,弹指射向银纹王虫。
王虫似乎嗅到了精血中蕴含的庞大生机与本源气息,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张口便将那滴精血吞入腹中。
精血入体,王虫身上的狂躁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息下来,望向陆琯的眼神也重新恢复了顺从。
陆琯不敢耽搁,立刻通过神识,将自己的图谋与令旨,清晰无比地传递了过去。
银纹王虫听完,似乎有些不情不愿,但终究不敢违逆,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随即率领着身后黑压压的虫群,转身便钻入了来时的漆黑甬道之中,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
做完这一切,陆琯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左肋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不敢再耽搁,按照麹道渊的指引,沿着左侧岩壁快步穿行,很快便绕过一片早已枯死的紫色林地,来到了一座巨大而残破的石台之前。
这便是那座古传送阵。
石台之上,刻满了玄奥繁复的阵纹,但大半都已磨损崩坏,几处用于安放灵石的凹槽更是布满裂纹,整座阵法支离破碎,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陆琯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紧紧锁了起来。
他对阵法之道虽涉猎颇深,但面对如此一座古传送阵,依旧感到两眼一抹黑。
尤其是其中几处关键的阵基节点,其构造之复杂,灵力流转之诡异,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
与此同时,另一边。
血泣渊,称心礁。
甬道出口的阴影里,银纹王虫悄无声息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它那对闪烁着幽光的复眼,正死死盯着礁石上方的景象。
在那里,由阎正主导的“星天诸斗阵”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一道粗大到骇人的星光光柱,死死地将那具金丹尸傀钉在原地,令其动弹不得。
尸傀皇甫沁依旧在疯狂地咆哮挣扎,周身浓郁的血煞之气,在精纯星光的持续冲刷之下,已然变得稀薄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它的一条玉质臂骨,更是在刚才的对抗中被星光洪流彻底碾碎,化为齑粉。
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而在尸傀盘坐的身下,那块作为“镇煞锁灵阵”核心基座的石台,在双方恐怖力量的持续对冲下,表面逐渐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放缓力道,持续用星力消磨其煞气便可,切勿损毁下方阵基!】”
大阵中央,阎正脸色肃然,沉声喝道。
自从开始布阵强攻,他便注意到了这具尸傀座下的古怪阵基。
他虽不识此阵,却也能感知到其与整座血泣渊的气机隐隐相连,不敢轻易损毁。
因此他早已命令众人收束力道,以消磨为主。
但饶是如此,这种级别的力量对撞,其逸散的余波依旧不是这早已残破的阵基所能承受的。
裂纹,依旧在不断蔓延,扩大。
喜欢仙葫逸志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仙葫逸志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