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府的朱漆大门,开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剑拔弩张。
一只微微发抖的手,将一位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少女,毕恭毕敬地“供”了进去。
侍女小桃提着食盒紧随其后,小脸绷得死紧,手心里全是冷汗。出门前,殿下那一眼的寒意,让她毫不怀疑,若是阿缘姑娘少根头发丝儿,自己就得被打包扔去填护城河。
相比之下,阿缘自在得像是回了自家后院。
“哇——”
她一进前厅,就仰头看着梁上那雕花的金丝楠木,发出一声没见过世面的惊叹:“这根木头……能啃吗?”
旁边负责接待的管家钱福,脸上的假笑差点没绷住,眼皮一阵狂跳。
疯了吧?对着金丝楠木问能不能啃?
早就听说宸王捡了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小宠,今天一见,这病情比传闻里还严重。
钱福眼底仅存的一丝戒备,瞬间烟消云散,换上了一种轻蔑和发自内心的放松。
殿下的杀手锏……居然真是个饭桶?
这波,稳了!
“姑娘说笑了,这是木头,硌牙。”钱福堆起满脸褶子,笑得更谄媚了,“好吃的都在后头呢!知府大人听说姑娘想尝尝府上的手艺,特意让后厨备了十八道点心!”
阿缘的眼睛“蹭”一下亮了,那光芒,比夜行云腰上最贵的宝石还闪。
“十八道?”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发现不够用,索性放弃了思考,只剩一个字:“走!”
……
偏厅内,香气简直要化为实质。
芙蓉糕、水晶饺、翡翠烧麦、蟹粉酥……跟不要钱似的流水般送上来。
阿缘稳坐主位,腮帮子一鼓一鼓,活像一只正在过冬的小仓鼠。她吃得飞快,姿态却不狼狈,反倒透着一股对食物的虔诚。
周围伺候的丫鬟们交换着眼神,眼里的紧张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哪是来刺探军情的?
这分明就是饿死鬼投胎,来骗吃骗喝的!
钱福在旁边观察了半盏茶的功夫,见这姑娘除了埋头猛吃就是喝茶傻笑,彻底放下了心。他冲旁边的老妈子使了个眼色,示意“看好这个饭桶”,自己便悄无声-息地溜了——知府大人还在书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得赶紧去汇报这个“天大的喜讯”。
屋里只剩下几个丫鬟和一个站得像木桩子的婆子。
阿缘咽下最后一口翡翠烧麦,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饱了。
吃饱了,就该干正事了。
她拿起帕子胡乱抹了把嘴,那双看似天真懵懂的眼珠子,骨碌一转。
这屋里,没有她想看的线。
丫鬟们身上是乱糟糟的灰线,代表恐惧和焦虑;那婆子身上,缠着一根又黑又黏的线,是贪婪和算计。
都没意思。
忽然,阿缘鼻子一抽。
一股极淡、极苦,又混着一丝诡异甜腥味的气息,顺着风钻了进来。
这味道不好闻,像发霉的药材,又像烂掉的花根。
但在阿缘的世界里,伴随这股味道飘来的,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红光。
在西边。
“我要喝汤。”阿缘突然站起来,声音脆生生的。
旁边的婆子一愣,连忙赔笑:“姑娘,汤羹还没炖好,要不您再尝尝这新上的……”
“我闻到了!”阿缘直勾勾地指着西边的月亮门,一脸笃定,“那边有汤!很浓很浓的汤!”
婆子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那是后院!是夫人的卧房!是大人千叮万嘱,苍蝇都不能飞进去一只的地方!
“姑娘,您闻错了,那边是茅房,臭得很!”婆子赶紧上前一步,像一堵墙似的挡住阿缘的视线,“厨房在东边……”
“你骗人。”
阿缘歪着头,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不解,“茅房哪有这种苦苦的汤味?明明是有人在偷煮好东西。”
话音未落,她根本不给婆子反应时间,提着裙摆,刺溜一下就钻过了月亮门。
“姑娘!使不得啊!”
婆子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拔腿就追。小桃虽不明所以,但也立刻跟上,在与婆子擦身而过时,还用肩膀“不经意”地狠狠撞了对方一下,成功让婆子趔趄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的功夫!
穿过回廊,绕过假山,眼前的景象瞬间一变。
前厅的富丽堂皇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萧瑟。
院里的草木都透着一股病态的蔫巴,窗户紧闭,阴森森的,像是许久没见过光。
那股药味,更浓了。
但阿缘在意的不是药味。
是那根线。
好粗、好亮的一根红线!
它从那扇紧闭的房门里钻出,穿过雕花窗棂,向着无穷的远方延伸而去,不知尽头。
但这根线,和她以前见过的所有线都不同。
夜行云身上的线,时冷时热,那是他杀意和烦躁的变幻。
街上小情侣的线,红得像火,缠缠绕绕,带着占有和心动。
可眼前这根线……
它是暖的。
像冬日午后的棉被,像刚出锅的白粥。
它红得那么耀眼,却没有一丝攻击性,反而流淌着一种深沉的、甚至带着悲伤的守护。
这是……至亲之间才会有的线。
阿缘虽然脑子转得慢,但她看过太多线了。这种颜色的线,她只在那些抱着自家崽崽的母亲身上见过。
“疯丫头!你给我站住!”
身后的婆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急红了眼,伸手就要来抓阿缘的胳膊,尖锐的指甲都亮了出来。
小桃慢了一步,惊呼出声。
阿缘却像背后长了眼睛,脚下一滑,反手就把一块没啃完的蟹粉酥往后一递。
“给你吃!”
婆子下意识用手去挡,结果“啪”一下拍在酥软的点心上,糊了满手油腻,动作顿时一僵。
就这一瞬间,阿缘已经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屋内光线昏暗,厚重的帷幔层层叠叠。
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她极其虚弱,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宛如一具尚有余温的枯骨。
但在阿缘眼里,这个女人却是整个房间最亮的光源。
那根温暖的红线,正是从她的心口处长出来的。
它那么粗壮,那么坚定,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红色的光晕,仿佛在燃烧这个女人最后所有的生命,去供养线的另一端。
知府夫人缓缓睁眼,浑浊的目光落在阿缘身上,没有惊恐,只有一种濒死的麻木和绝望。
贴身嬷嬷这时终于冲了进来,一脸凶相地挡在床前,压着嗓子低吼:“哪来的野丫头!滚出去!再不滚出去就叫护院把你打出去!”
这种威胁,对夜行云或许有用。
但对阿缘来说,和厨房里的噪音没区别。
她彻底无视了那个凶神恶煞的嬷嬷,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死死盯着床上的女人,和她心口那根正在微微发颤的红线。
阿缘往前走了一步。
嬷嬷伸手就来推。
阿缘把手里剩下的半块蟹粉酥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却又异常清晰地问了一句:
“张海在哭,你听不见吗?”
死寂。
坟墓一般的死寂。
床上那个本像死人一样的女人,在那一瞬间,眼睛猛地瞪圆了。
她那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攥住身下的被褥,攥得指骨咯吱作响,几乎要将那华贵的锦缎撕裂。
那根原本平稳流淌的红线,突然间疯狂地颤抖起来,仿佛听到了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
“你……”
女人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破风箱般的嘶鸣,两行早已干涸的浊泪,轰然砸落。
“……你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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