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安远山气极反笑，笑声在大殿内回荡。
他猛地踏前一步，“好一个我不配！好一个宸王！”
安远山不再看夜行云，转身面向龙椅，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陛下！宸王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公然藐视太后，包庇窃贼！这手镯乃是先帝所赐，关乎皇家颜面，若今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大乾律法何在？皇室尊严何在？！”
夜承坐在高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并未说话。
安远山猛地转回身，死死盯着阿缘，“既说自己无辜，为何不敢让人搜身？若是清白，搜一搜又有何妨？除非……”
随着这一声怒吼，原本在外围的数十名禁军齐刷刷地向前逼近三步。
四周的大臣们屏住呼吸，无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太后坐在椅上，用帕子按着眼角，“家门不幸……哀家待她不薄，为何偏偏出了这种手脚不干净的……”
夜行云没有看逼近的刀锋，也没有理会安远山的咆哮。
他从果盘里挑了一颗最紫的葡萄。
指甲划破果皮，紫色的汁水染上指尖。他一点点剥开，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然后递到了阿缘的唇边。
“张嘴。”
阿缘乖顺地张开嘴，一口含住。
此时，在她的眼里，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早已消失不见。
随即是各种颜色的线交织在一起。
阿缘嚼着葡萄，腮帮子鼓动。她转动眼珠，视线落在那个跪在地上指证她的小太监身上。
那个小太监正低着头，肩膀随着呼吸剧烈耸动。
在常人眼里，这是极度的恐惧。
但在阿缘眼中，他在笑。
“好臭呀。”
阿缘咽下葡萄，眉毛拧成了一团，抬起手在鼻子前用力扇了扇。
空气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夜行云剥葡萄的手指顿了一下，侧过头，声音低沉：“哪里臭？”
阿缘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那个跪地的小太监。
“他臭。”阿缘认真地说，“身上冒着黑色的烟。”
小太监猛地一抖，原本耸动的肩膀僵住了。
阿缘眨了眨眼，视线聚焦在小太监的后背上。那里有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黑线，正散发着微弱的幽光。
“而且，”阿缘歪了歪头，“他身上有一根线在发光呢。”
安和公主猛地站起来，指着阿缘尖叫：“满口胡言乱语！死到临头还要装神弄鬼转移视线？爹！别跟她废话，这贱人就是想拖延时间！”
“对！”安远山大手一挥，“来人！立刻拿下！”
“慢着。”
夜行云终于剥完了第二颗葡萄，却没有喂给阿缘，而是捏在指尖把玩。
“让她说完。”夜行云抬起眼帘，目光平静，“既然是本王的人，说几句疯话的权力，总是有的。”
他看向阿缘，下巴微抬：“线连着哪里？”
阿缘顺着那根黑线看去。
那根线从小太监的后背延伸出来，穿过两名禁军的胯下，绕过一张红木桌腿。
最终，钻进了安和公主那宽大的流云袖里。
并且在里面打了一个死结。
那里有一团绿色的光，正在一闪一闪。
“咦？”
阿缘看着安和公主，眼神清澈见底。
“那个绿色的圈圈……”阿缘抬手指着安和公主的左手衣袖，“不就在那个姐姐的袖子里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全部集中到了安和公主的左袖上。
安和公主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下意识地、极其慌乱地用右手死死捂住了左边的袖口。
这一动作，太过突兀，太过心虚。
“你……你血口喷人！”安和公主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嗓音已经劈了，“我是公主！我怎么会拿……那是太后的东西！”
“我没有乱说呀。”
阿缘无辜地看着她，语气诚恳：“就在你袖子里。圆圆的，绿绿的，还在发光呢。为什么要说是阿缘拿的？明明是你自己拿着。”
安远山看到女儿的反应，心头猛地一跳。
但他反应极快，瞬间暴怒，指着阿缘咆哮道：“妖女！竟敢当众污蔑公主！公主金枝玉叶，太后视若己出，怎会行此下作之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是想临死拉个垫背的吗？！”
“是不是污蔑，看看不就知道了？”
夜行云终于站了起来。
他身材高大，站起来的瞬间，那股逼人的压迫感让周围的禁军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既然都在大殿之上，既然讲究大乾律法。”夜行云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为了公平起见，既然要搜本王的人，那安和公主作为在场之人，是不是也该自证清白？”
“放肆！”
高台之上，太后猛地拍案，身体前倾，眼神阴毒：“安和是千金之躯，怎容你这般羞辱？那个贱婢是贼喊捉贼！立刻把那个贱婢拖出去杖毙！”
“谁敢动！”
这一声并非夜行云所发，而是来自安远山。他意识到局势正在失控，必须快刀斩乱麻。他给身边的亲信使了个眼色，那几名禁军立刻举刀扑向阿缘。
与此同时，安和公主神色慌乱到了极点。
她根本不敢看众人的目光，死死捂着袖子，转身就往太后身边跑：“太后！我身体不适……我头晕……我要回府！太医！叫太医！”
“想走？”
夜行云没有拔剑，只是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对着安和公主的背影，轻轻一弹。
空气中发出一声类似弓弦震动的爆鸣。
一道无形的罡风，精准击中了安和公主死死捂着袖子的右臂手肘麻筋。
“啊！”
安和公主惨叫一声，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捂着袖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松开。
惯性之下，她的左臂剧烈甩动。
一抹翠绿色的光芒，从宽大的袖口中滑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只通体翠绿、雕工精美的翡翠镯子，脱离了华贵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当——！
清脆的撞击声，在大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镯子砸在金砖上，没有碎，而是顺着地面骨碌碌地滚动起来。
最终，它在地毯边缘停下，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幽幽的绿光，静静地躺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央。
那正是太后刚才声泪俱下，称之为“绝了念想”的先帝御赐之物。
大殿内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太后脸上的悲戚僵住了。
安远山那正气凛然的怒容凝固了。
举着刀的禁军们维持着冲锋的姿势，进退不得。
安和公主捂着手臂，看着地上的镯子，嘴唇颤抖着，发不出一丝声音。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
阿缘从夜行云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她看着地上的那一抹绿光，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安和公主，眨了眨眼睛，用清脆且疑惑的声音补了最后一刀：
“看吧，我都说了在那个姐姐那里。”
她顿了顿，又皱起鼻子补充了一句：
“而且，她现在身上的黑烟冒得更多了，比刚才那个太监还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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