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湖归来的马车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宅邸门口。沈清弦率先下车,并未如往常般伸手搀扶顾阑秋,只是驻足等待,目光平静地望向门廊下的石阶,仿佛那上面刻着无比精妙的文章。
顾阑秋扶着青黛的手下车,指尖微微发凉。她看着沈清弦径自走向书房的背影,那月白色的身影在廊下灯火中显得有些孤寂,又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比如“今日的夕阳很美”,或者“谢将军讲的故事很有趣”,但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晚膳时,气氛依旧沉闷。沈清弦吃得很少,举止优雅却无声,席间只简单问了几句顾阑秋近日的课业,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丝毫情绪。顾阑秋一一作答,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食不知味。
膳后,照例是功课温习的时间。
书房里,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顾阑秋铺开宣纸,准备临摹今日先生布置的字帖。沈清弦坐在她对面,手持一卷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
“今日游湖,看来意儿与谢将军相谈甚欢。”沈清弦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目光仍落在书卷上,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顾阑秋执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滴落。她抬起头,看向沈清弦,他侧脸线条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冷硬。她斟酌着词句,轻声回道:“谢将军见识广博,讲述边关风物,确实令人神往。”
“嗯。”沈清弦淡淡应了一声,终于抬起眼,目光掠过她面前的字帖,“少年将军,意气风发,自然是引人注目的。”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顾阑秋一下。
她放下笔,认真解释道:“清弦哥哥,我敬重谢将军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听他讲述边关将士的艰辛,心中只有钦佩,并无他意。”她不明白,为何“清弦哥哥”要反复提及谢寻舟,语气还这般……奇怪。
沈清弦放下书卷,起身走到她身边,俯身查看她的字帖。他靠得有些近,身上清冽的气息笼罩下来,顾阑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笔‘捺’力度不足,虚浮无力。”他的手指点在一处笔画上,指尖微凉,语气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练字如做人,心不静,则笔不稳。意儿,你今日的心,可曾真正静下来过?”
顾阑秋怔住了。从小到大,沈清弦教导她时虽然要求严格,但总是耐心引导,何曾用过这般近乎苛责的语气?她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我……我只是觉得谢将军所述之事新鲜,多听了几句……”
“新鲜?”沈清弦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是啊,边关的铁血沙场,马革裹尸,自然比我这书房里的之乎者也,比这江南的温山软水,要新鲜刺激得多。”
他的话像带着刺,让顾阑秋心里一阵委屈。她不明白,为何一向温和的“清弦哥哥”会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她仰起头,眼中带着倔强和不解:“清弦哥哥,你今日是怎么了?为何总是揪着谢将军不放?我与他只是寻常交谈,并无逾越之处。”
看着她清澈眼眸中自己的倒影,那里面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受伤的情绪,沈清弦的心猛地一缩。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那不受控制涌上心头的酸涩和烦躁,几乎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他是在做什么?是在像一个嫉妒的毛头小子一样,质问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重新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温淡,却比之前更添了几分刻意的疏远:“没什么。是哥哥失言了。”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书卷,声音低沉,“继续练字吧,心要静。”
书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却比之前的沉默更让人难受。顾阑秋看着纸上那被批评为“虚浮无力”的笔画,眼眶微微发热。她努力集中精神,想要写好,可越是紧张,笔下的字反而越是僵硬。
沈清弦虽看着书,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那个强忍着委屈、认真临摹的身影。他看到她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看到她偶尔偷偷抬眼看向自己时那小心翼翼的目光,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懊悔、心疼、以及那无法宣之于口的、陌生的占有欲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知道自己不该将情绪发泄在她身上。她还小,心思纯净,对谢寻舟的欣赏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敬佩。是他自己,因谢寻舟那阳光下的耀眼,因顾阑秋被逗笑时那明媚的模样,而生出了心魔。是他跨越了那道自己设定的、名为“守护”的界限,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可是,如何能控制得住?当他看到另一个出色的男子对她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当他意识到他精心呵护的花朵即将绽放,吸引来更多蜂蝶时,那种即将失去的恐慌,远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无措。前世失去她的痛楚,是刻入灵魂的烙印,今生稍一触碰,便是锥心之痛。
“时辰不早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沈清弦终是不忍再看她强撑的模样,合上书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顾阑秋如蒙大赦,却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她默默收拾好笔墨,低声道:“清弦哥哥也早些休息。”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回到自己的闺房,顾阑秋扑倒在柔软的床榻上,将脸埋进锦被里。委屈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不明白,为何一次普通的游湖,会让“清弦哥哥”变得如此陌生。他那些带着刺的话语,那严厉的目光,都让她感到难过和……害怕。害怕那种无形的距离感。
而书房内的沈清弦,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洒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闭上眼,脑海中尽是顾阑秋离去时那隐忍委屈的背影。
“沈清弦啊沈清弦,”他低声自语,带着深深的自嘲,“你重生一世,自诩冷静克制,为何竟连这点心魔都压制不住?她尚且懵懂,你此举,与吓唬雏鸟何异?”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今晚的言行,已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而这裂痕,皆因他心中那片因谢寻舟的出现而骤然兴风作浪的——醋海微澜。
今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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