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雄上将的声音，像一块沉重的花岗岩投入了沸腾的会议室，瞬间让所有的喧嚣都矮了三分。
他那只独臂背在身后，花白的短发如同钢针般竖立，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毫不退让地盯着博格大公。
这是一位从帝国血火中真正走出的老将，他身上带着的，是博G大公这些“宫廷元帅”所不具备的、真正的战争气息。
博格大公脸上那魅力非凡的微笑，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他看着楚天雄，那位瓦鲁斯准将和马尔斯上校则紧张地看着博格大公。他们没想到，这个即将退役、早已被排挤出权力核心的独臂老将，竟敢当众顶撞皇帝的亲弟弟。
“楚天雄上将。”博格大公缓缓开口，那悦耳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他甚至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微笑，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一场误会。
“您误会了。”博格大公轻轻一挥手，那两名架着林建业的宪兵立刻松开了手，但仍守在两侧。
“林少校刚刚从北境归来，精神激动，言辞失当，这可以理解。”博格大公展现出了他作为帝国亲王的高超手腕，将局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我只是建议他去‘皇家疗养院’进行休息和评估，这也是出于对他，以及对林威远元帅家族的关怀。”
他轻描淡写地，就把“关押”和“终结政治生命”的恶毒企图，变成了“善意的关怀”。
“哼。”楚天雄冷哼一声，他太了解帝都的这些辞令了。
“不必‘关怀’了。”楚天雄迈开脚步，径直走到林建业身边，“我的人，我自己会管教。他触犯了军纪，自有陆军的规章来处理，不劳博格殿下您和您的海军部费心。”
他刻意加重了“海军部”三个字。
这是在赤裸裸地提醒博格大公——你，过界了。
会议室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陆军与海军的传统路线之争，在此刻被这位老将挑明到了台面上。
博格大公深深地看了楚天雄一眼。
他知道，如果他今天坚持要“处置”林建业，就等于t是和楚天雄所代表的、庞大的陆军旧部势力撕破脸。为了这么一个政治上还无比幼稚的“疯子”，不值得。
“当然。”博格大公出人意料地笑了。他摊开双手，显得无比宽宏大量。
“既然楚上将您亲自来领人，我自然要给您这个面子。”他转向那名瓦鲁斯准将，“解除对林建业少校的临时管制。后续的‘军纪报告’，我会亲自签字，交由陆军部裁定。”
“是，殿下。”瓦鲁斯准将擦了擦额头的汗。
“林建业！”楚天雄根本不看博格，而是对着还在愤怒中颤抖的林建业低吼一声，“还不跟我走！难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林建业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博格大公，看着这位宿敌脸上那胜利者般的、居高临下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今天……彻底败了。
他所有的事实、数据、三千人的牺牲，都没能在这场政治博弈中激起半分浪花。他就像一个冲向风车的堂吉诃德，被对方轻易地拨到了一边，甚至懒得碾碎他。
“是，将军。”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捡起地上的军帽，又抓起桌上那份已经被博格玷污过的、沾染了咖啡渍的战报。他转过身，准备跟随楚天雄离开这个耻辱之地。
“请等一下，楚上将。”
博格大公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天雄回过头，独目中闪过一丝警惕。
“您先请便。”博格大公微笑道，“我只是想以‘私人’的名义，和林少校……聊两句。毕竟，我和他的父亲林威远元帅，也算有过几面之缘。”
楚天雄的眉头紧锁。他看了看林建业，又看了看博格。他知道，这是博格的“权力展示”，他无法拒绝。
“我在门外等你。”楚天雄对林建业说，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
博格大公挥了挥手，示意会议继续。那些将军们立刻重新坐下，假装研究着文件，但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博格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带着他那魅力非凡的微笑，走到了林建业的面前。
他比林建业高出小半个头，从身高和气势上，都形成了绝对的压制。
“林少校。”博格的声音很轻，仿佛老友间的交谈。
“你很像你的父亲。”
林建业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戒备和愤怒。
“哦，别误会。”博格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精致的雪茄，剪开，“我说的是你们的‘激情’。你们都相信自己看到了‘真理’，并且以为只要把‘真理’吼出来，世界就该为你们让路。”
他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个完美的烟圈。
“但是，建业——我姑且这样称呼你，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必须明白一个道理。”
他凑近了林建业，用那双深邃的蓝眼睛盯着他，声音压得更低。这就是他的“忠告”。
“在帝都，在这间统帅部里，‘真理’，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林建业的瞳孔猛地收缩。
“我们关心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发动机’比凯勒教授的‘要塞’更高效。我们关心的是什么？”
博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林建业的胸口，点在了那枚“少校”军衔上。
“是‘秩序’。”
“你的‘真理’，”博格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它太昂贵了。它需要帝国的钢铁、燃料、工厂……需要海量的资源。而这些资源，本该用在更‘体面’、更‘威严’、更‘符合帝国荣耀’的地方。”
“比如您的‘主宰’级战列舰？”林建业忍不住反唇相讥。
“没错。”博格丝毫没有否认，反而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还不笨。战列舰，多么优雅，多么强大！它是帝国的象征！它巡航在大洋上，万国来朝。这就是‘秩序’。而你的‘铁盒子’呢？”
他掸了掸烟灰，满脸嫌恶：“……肮脏、丑陋、在泥地里打滚。它散发着柴油味，是平民的武器，是‘消耗品’的战术。林建业，你是在试图拉低帝国的‘格调’。”
“三千名士兵的性命，在您看来，只是‘格调’问题？”林建业的声音在颤抖。
“三千人？”博格的笑容消失了，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帝国亲王的冷酷，“三千人，在帝国的‘秩序’面前，不值一提。如果他们的死，能让霍夫曼那样的蠢货明白‘要塞’理论不可动摇，那他们就死得其所。”
“你……！”林建业被这种恐怖的逻辑彻底击溃，他所有的激情和理想，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苍白。
“这就是我的‘忠告’，林少校。”博格重新恢复了那种魅力非凡的姿态，“你的‘异端’理论，到此为止。看在你父亲的面子和楚天雄的庇护上，我容忍你这一次的‘疯狂’。”
“收起你那些可笑的‘铁盒子’和‘构想’。回你的‘圣地’雏形去，安安静静地做你的‘观察员’。帝国的未来，不需要你这种‘充满柴油味’的‘真理’。”
他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
“如果你再敢挑战‘秩序’……”博格的声音变得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下一次，楚天雄也保不住你。皇家疗养院，会是你最好的归宿。”
“你……”
“哦，对了。”博格仿佛想起了什么，“至于你的那台‘V8发动机’……祝云山是个不错的工程师，我听说过他。我会让凯勒教授派人去‘接收’它。它也许……可以作为‘奥丁’项目的某个小型备用电源，发挥一点余热。”
这句话，成了压垮林建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奥丁！那个传闻中博G的秘密项目！
他不仅要扼杀林建业的理论，还要夺走他唯一的“物证”，去滋养他自己的“怪物”！
“你敢！”林建业低吼道。
“我为什么不敢？”博G大公笑了。他转过身，不再看林建业，向会议桌走去，“你可以出去了，林少校。记住我的‘忠告’。”
林建业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感觉到全会议室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些目光里充满了嘲弄、怜悯和幸灾乐祸。他那颗充满激情的心，第一次被帝都的政治现实冻得冰冷。
他攥紧了那份战报，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门外，楚天雄上将正靠在墙上，独臂抱胸，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了林建业那张失魂落魄、却又压抑着火山般怒火的脸。
“谈完了？”楚天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
林建业没有回答。
“哼，”楚天雄似乎早就料到了结果，“被‘教育’了？”
林建业猛地一拳砸在墙上。
“他要抢走发动机！他要把它送给‘奥丁’！”
“我听到了。”楚天雄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祝云山已经带人从西三门跑了。博G的人去晚了一步。”
林建业一愣，看向自己的导师。
“你以为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真就是来救你这个蠢小子的？”楚天雄瞪了他一眼，“博G在二楼开口的时候，我就让我的副官去通知祝云山了。”
“……”
“上车。”楚天雄率先向电梯走去，“你今天的表现，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疯子’，在帝都，是赢不了战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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