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深宫,是一个充满眼睛和耳朵的地方。
任何一丝不寻常的举动,都可能被放大、被解读,最终演变成无休止的猜测和流言。
八岁的政,她深谙此道。
因此,她与外界的交流,尤其是与那些可能成为她未来棋子的潜力股之间的交流,始终保持着极致的隐秘。
她的核心交流对象,在东宫内,是唯一能完全信任的影子——
赵高。
在赵高的帮助下,政将东宫内外,吕不韦、华阳太后和庄襄王安插的眼线,摸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能够大致判断出,哪位眼线是吕不韦的死忠,哪位是华阳太后安插的探子,哪位又是庄襄王派来嘘寒问暖的宦官。
政从不试图直接去清除这些眼线。
她知道,那只会打草惊蛇,暴露她对外界的洞察力。
相反,她将这些眼线视为传声筒,利用他们,向他们背后的主人,传递她所希望的假象。
例如,在吕不韦的眼线面前,政会刻意在书房中,放下手中的《韩非子》,转而拿起一本厚重的《吕氏春秋》。
她会装作不经意地,翻阅其中关于仁义与兼爱的篇章,偶尔还会小声地,背诵几句,让那些侍从能不经意地听到。
这会让吕不韦相信,政对他所倡导的杂家学说,是完全接受并认同的,从而放松对她的思想掌控。
而在华阳太后的眼线面前,政则会表现出对母亲赵姬极致的关爱。
她会亲自为赵姬准备茶点,陪她在花园中散步,甚至会在侍从们不经意经过时,为赵姬轻轻捶背,并用她压低了,但依旧带着孩子气的嗓音,细声软语地安慰赵姬对故乡楚地的思念。
这会让华阳太后认为,政是一个重情重义、可以被亲情所感动的温和太子,从而更容易被楚系外戚所拉拢和影响。
这些看似表演的日常,实际上是政在进行的信息投喂。
她精准地投放着信息,让各方势力都认为,他们看到了一个符合自己期望的太子。
然而,政真正的隐秘交流,发生在深夜的书房。
这是她与外部世界直接接触的唯一途径,也是她开始悄然编织未来权力网络的时刻。
八岁的政,她的女儿身,在这深夜的交流中,扮演着一种微妙的角色。
她邀请来东宫的,是那些吕不韦和华阳太后默认的、与她年龄相仿的伴读——
蒙恬和王贲。
他们是各自家族的骄傲,也早已被长辈耳提面命,要与太子好好相处。
在蒙恬和王贲面前,政卸下了白日里对外部眼线的表演,却戴上了另一副更深层次的面具——
一个对秦国未来有着深刻思考,对战争有着独特见解的天才少年。
她不会刻意去提及自己的女儿身,但她会利用自己纤细的体型,在沙盘推演中,展现出异于常人的敏捷和专注。
她会在思考问题时,用那女性特有的、更为细腻的思维模式,去洞察那些被蒙恬和王贲这些少年男子所忽略的细节。
例如,在一次推演中,蒙恬执着于正面攻城,王贲则思考如何从内部策反。
政会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争论,然后用她那压低了的、略显清越的嗓音,轻轻地指出:
“蒙恬,你攻城所耗粮草几何?兵士伤亡几何?若敌方坚守不战,城内有充足储备,你耗得起吗?”
“王贲,你策反的士卒,其家人何在?若家人被扣,他们可还能为你所用?人心的背叛,其代价又几何?”
这些问题,常常让蒙恬和王贲,陷入沉思。
政不是在质疑他们的能力,而是在拓展他们的视野,让他们从纯粹的军事层面,上升到战争的政治与经济层面。
她在向他们灌输一个概念:真正的胜利,是全面的胜利,是超越战场的胜利。
更重要的是,政在与他们分享这些禁忌的思考时,营造出了一种独特的同盟感。
这些问题,是吕不韦不会教授的,是庄襄王不敢思考的。
只有在东宫深处的书房里,在政的面前,他们才能,毫无顾忌地,触及这些君王才该思考的领域。
这种隐秘的交流,让他们三人之间,建立起了一种超越君臣、超越友谊的共犯关系。
蒙恬和王贲,开始将政视为一个真正的同道中人,一个可以追随的,未来真正能带领秦国走向强大的主宰。
八岁的政,她的女儿身,在这场隐秘的交流中,既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最强大的优势。
在所有人都将她视为一个无害的男童时,她却在悄无声息地,将秦国未来最核心的军事力量,一点点地,收归己用。
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在烛光下,倒映着蒙恬和王贲,那两张因为思想冲击而略显兴奋的脸庞。
她知道,这些被她亲手点燃的火种,终有一天,将燃烧成,足以吞噬六国、照亮天下的,熊熊烈焰。
而她,这个潜伏在深宫中的幼龙,正耐心地,等待着,那最终腾飞的……
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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