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的夜,比边关要暖和得多。
但在相邦郭开的府邸深处,那一箱箱刚刚运到的、散发着幽冷光泽的秦国黄金,却让这座奢华的宅院透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两万金。
这是秦王嬴政开出的价码。
或者更准确地说,这是买下赵国最后一条性命的定金。
“顿弱先生。”
郭开伸出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戴着玉扳指的手,贪婪地抚摸着箱中沉甸甸的金饼。
在那烛火的映照下,他那张满是肥油的脸上,泛起了一种令人作呕的红光。
“秦王真是太客气了。只是……李牧拥兵自重,军中只知有李将军,不知有赵王。想要动他,难啊。”
坐在他对面的顿弱,一身布衣,神色淡然。
他看着郭开,就像看着一只正在啃食腐肉的硕鼠。
“正因为难,所以才值这个价。”
顿弱从袖中掏出一封伪造的书信,轻轻放在案上。
“这是我们在咸阳截获的‘密信’。信中,李牧与我大秦王翦将军约定,只要秦国封他为代王,他便献出赵军防图,倒戈一击。”
郭开拿起那封信,看都没看一眼内容,就直接收入怀中。
真假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封信给了他除掉政敌的刀子,也给了赵王迁那个蠢货最需要的——恐惧。
“请转告秦王。”
郭开端起酒杯,脸上露出一抹阴毒的笑意。
“郭某,定不负所托。毕竟……郭某也不想看着赵国这艘破船沉了,自己还没找到下家。”
※翌日,赵王宫。
赵王迁是个年轻人。
但他没有年轻人的朝气,只有一种在长期高压下滋生的神经质般的敏感与多疑。
自从长平之战后,赵国就像是一个被抽干了血的巨人,全靠一口气吊着。
而李牧,就是这口气。
但现在,郭开告诉他,这口气要断了,而且是要变成勒死他的绳索。
“他敢?!”
赵王迁看着郭开呈上来的“密信”,手抖得像筛糠。
“寡人待他不薄!把北境大军都交给他!他竟然想做代王?他竟然想卖了寡人?!”
“大王。”
郭开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李牧在边关多年,威望太高了。百姓只传颂李牧退秦,谁还记得大王您的恩德?如今秦军压境,他却按兵不动,这不是在等价钱,是在等什么?”
“若是让他真的和秦军里应外合,大王……咱们赵国的宗庙,可就完了!”
恐惧。
这种情绪一旦在君王心中生根,就会瞬间长成参天毒树,遮蔽所有的理智。
赵王迁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戾。
“换人!”
他嘶吼道。
“立刻派赵葱和颜聚去前线!夺了他的兵符!把他给寡人抓回来!寡人要亲自审问这个叛徒!”
※赵国北境,井陉口。
大雪纷飞。
李牧的中军大帐里,炭火烧得很旺,但众将的心却是凉的。
赵葱拿着赵王的诏书,身后跟着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王宫禁卫,气势汹汹地站在帐中。
“李牧接旨!”
赵葱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庸才,但他此刻却趾高气扬,用鼻孔看着这位威震天下的战神。
“大王有令,李牧勾结秦军,意图谋反。即刻剥夺大将军之职,押解回邯郸受审!”
大帐内一片哗然。
司马尚拔剑而起,怒目圆睁:“放屁!大将军为国死战,何来谋反?!这是奸臣陷害!这旨意我们不接!”
“对!不接!”
周围的将领纷纷拔刀,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大帐。
赵葱吓得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们想造反吗?!这是王命!抗旨者,诛连全宗!”
一直坐在帅案后的李牧,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赵葱,而是环视了一圈这间他待了数年的营帐,看了看那些挂在墙上的作战地图。
他太累了。
不是身体的累,是心累。
他在前方与虎狼搏杀,后方的君王却在磨刀霍霍想要他的头颅。
“大将军!”
司马尚红着眼眶,单膝跪地。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秦军就在百里之外,若是交出兵权,赵国必亡啊!请大将军三思!咱们……咱们清君侧吧!”
“清君侧?”
李牧苦笑了一声。
他走到司马尚面前,轻轻按下了他手中的剑。
“若是为了活命,我李牧可以反。但我若是反了,赵国必生内战。秦军趁虚而入,这赵国百姓,何辜?”
他解下腰间的虎符,又摘下头上的将盔。
他的动作很慢,很重。
仿佛卸下的不是兵权,而是赵国最后的一根脊梁。
“拿去吧。”
他将虎符扔给了赵葱。
“告诉大王,李牧……问心无愧。”
赵葱大喜过望,一把抢过虎符,挥手喝道:“拿下!”
几名禁卫冲上前,用粗大的绳索,捆住了这位从未在战场上输给过敌人的英雄。
李牧没有反抗。
在被押出大帐的那一刻,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北方。
那里风雪漫天。
“可惜啊……”
他长叹一声,声音随着风雪飘散。
“赵国的雪,再也护不住邯郸了。”
※
李牧没有能够回到邯郸。
郭开是个谨慎的人,他不会给李牧见到赵王、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在押解途中的一个风雪夜,路过一处荒僻的驿站时。
一群早已埋伏好的“劫匪”,冲进了驿站。
他们没有求财。
他们的刀,直奔那个被囚禁在囚车里的老人。
据后来的史书记载,那一夜,李牧手中只有一根断裂的木栏杆。
他挥舞着这根木头,击倒了数名刺客,最后力竭,背靠着墙壁,身中数十刀而立。
他死时,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西方——那是秦军大营的方向。
公元前229年,冬。
战国四大名将之一,赵国的守护神李牧,死于自己人的暗杀。
一代将星,陨落于阴沟。
※
消息传到秦军大营时,王翦正在擦拭他的佩剑。
探马跪在地上,汇报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王翦的手停住了。
这位早已见惯了生死的老将,沉默了良久。
他缓缓起身,走出营帐,面向赵国的方向。
他解下腰间的酒壶,将那壶秦国的烈酒,缓缓洒在脚下的黄土中。
“李将军。”
王翦的声音有些苍老。
“你是个英雄。但这乱世,容不下英雄。”
“你放心去吧。”
“这赵国的江山,老夫替你收了。这天下的战乱,大秦替你平了。”
祭奠完毕。
王翦转过身,那个和蔼的老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尊冷酷的秦国杀神。
他拔出长剑,指向那座因为失去了李牧而显得赤裸、脆弱的井陉口。
“传令全军!”
“这世上已无叹息之墙!”
“击鼓!进军!”
“目标——邯郸!”
※咸阳宫,章台。
嬴政站在高处,手里握着顿弱从邯郸发回的密报。
只有八个字:
“牧已死,赵如豚。”
她看着这八个字,许久没有说话。
她没有感到胜利的狂喜,反而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凉。
一个能挡住大秦铁骑数年的绝世名将,没有死在沙场上,却死在了几箱黄金和几句谗言里。
这多荒谬。
但这又是多么的真实。
“这就是分封的弊端。”
嬴政将密报扔进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君疑臣,臣疑君。国与国斗,人与人斗。”
“这种烂透了的制度,这种为了私利可以牺牲一切的诸侯。”
“都该结束了。”
她抬起头,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王翦破赵之日,便是寡人再次北上之时。”
“这一次,寡人要让全天下知道。”
“只有大一统,才能让英雄不再死于卑鄙,才能让这世间,再无李牧之悲!”
喜欢我,是女帝始皇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我,是女帝始皇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