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的血迹被清洗了整整三天。
那些渗入玄武岩缝隙里的暗红,即使动用了数百名宫女,用最烈的老醋和清水反复擦洗,似乎依然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但比血迹更难清洗的,是嬴政心头的阴影。
自那天起,咸阳宫的规矩变了。
除了赵高和夏无且,任何靠近嬴政十步以内的人,无论官职高低,哪怕是李斯、王绾这样的重臣,若无特赦,都会被立刻当作刺客格杀。
她不再信任任何人。
她开始随身佩戴短剑,甚至在睡觉时,枕头下也必须压着一把开了刃的匕首。
夜里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会惊醒,在那巨大的空荡宫殿里,独自坐到天明。
那个曾经还会对着韩非的文章感叹、还会对着李牧的死感到惋惜的嬴政,正在迅速硬化。
她变成了一块冰冷的铁。
而这块铁,此时正带着万钧之势,砸向那个胆敢挑衅她的东方邻居。
※秦王政二十一年(前226年),春。
易水河畔。
两年前,荆轲在这里高唱“风萧萧兮易水寒”,那是悲壮的独角戏。
两年后,这里不再有歌声,只有震天的战鼓和绝望的哀嚎。
王翦没有辜负嬴政的怒火。
他在收到“踏平燕国”诏令的当天,就下令全军渡河。
这不是一场讲究兵法奇谋的战争。
这是一场单纯的、以绝对力量进行的碾压。
秦军因为荆轲刺秦一事,感到了一种被羞辱的愤怒。
他们的王在自家大殿上差点被杀,这是全军的耻辱。
这种耻辱,只能用燕人的血来洗刷。
“杀!”
秦军的方阵如同黑色的推土机,推过了易水,推过了武阳,直逼燕国都城——蓟城(今北京西南)。
燕国的军队在秦军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燕太子丹试图组织抵抗。
他带着他引以为傲的死士,在蓟城外与秦军决战。
但他面对的是辛胜(秦将)率领的秦军先锋,以及随后掩杀而来的王翦主力。
仅仅半日。
燕军溃败。
太子丹在乱军中像一条丧家之犬,狼狈逃回城内。
※十月。
蓟城破。
秦军攻破城门的那一刻,燕王喜(燕王,名喜)做出了一个父亲最可耻、也是君王最无奈的选择。
他没有死守社稷。
他带着部分宗室和残兵,抛弃了都城,抛弃了百姓,一路向东北狂奔。
他们逃往了辽东。
那是燕国最后的避难所,也是一片苦寒的荒蛮之地。
只要到了那里,凭借辽水的阻隔和严寒的气候,或许还能苟延残喘几年。
秦军占领蓟城后,并没有停下脚步。
李信率领数千精骑,像跗骨之蛆一样,死死咬住燕军的尾巴。
在衍水(今辽宁太子河)之战中,燕丹被李信击败,主力尽丧。
风雪交加的辽东大地上,燕国的残余势力,被逼入绝境。
※辽东,襄平。
这里比咸阳要冷得多。
滴水成冰,寒风如刀。
燕王喜躲在临时的行宫里,裹着厚厚的皮裘,却依然冻得瑟瑟发抖。
“父王……”
太子丹跪在殿下,满脸冻疮,神情枯槁。
“秦军……秦军又追上来了。李信的骑兵就在三十里外。若是再退,就要退到朝鲜去了。”
燕王喜看着这个儿子。
那个曾经让他骄傲、如今却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的儿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那愚蠢的刺秦计划,如果不去招惹那个疯女人,燕国何至于亡得这么快?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颤颤巍巍地呈上一封信。
那是秦将王翦,派人射进城里的。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比这辽东的风雪还要刺骨:
“秦王有令:燕丹不死,秦军不退。若得丹首,可保辽东数年苟安。”
这是一道催命符。
也是一道离间计。
燕王喜的手在颤抖。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眼中的父爱在生存的本能面前,一点点消散,最后变成了冰冷的怨毒。
“丹儿啊……”
燕王喜的声音沙哑。
“当初你要刺秦,寡人劝过你,你不听。你说荆轲能成事,结果呢?荆轲送了命,樊於期送了头,还搭上了我燕国的八百年社稷!”
“父王!儿臣也是为了燕国啊!”
太子丹痛哭流涕,磕头出血。
“嬴政狼子野心,早晚要灭燕,儿臣只是想搏一把……”
“搏输了,就要认账!”
燕王喜猛地站起身,将那封信甩在太子丹脸上。
“现在秦人只要你一个人的命。你若是个孝子,就该知道怎么做!”
太子丹愣住了。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在这个权力的修罗场里,所谓的亲情,原来真的如此廉价。
“好……好……”
太子丹惨笑着,站起身。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
但他没有自刎。
他终究是个懦弱的人,在这个最后关头,他犹豫了,他想逃。
“来人!给寡人拿下!”
燕王喜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
一声令下,埋伏在四周的武士一拥而上。
没有悲壮的搏杀,只有丑陋的处决。
燕太子丹,这个策划了惊天刺杀的主谋,没有死在秦人的剑下,而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按在辽东冰冷的雪地上,砍下了头颅。
鲜血喷洒在洁白的雪地上,瞬间凝结成红色的冰晶。
那颗头颅上,还残留着震惊与不甘的表情。
※两个月后。
咸阳宫。
嬴政坐在书房里,面前放着一个用盐腌制过的木匣。
木匣打开。
燕丹的人头静静地躺在里面。
因为长途跋涉和腌制,面容已经有些脱水变形,但依然能认出那熟悉的眉眼。
嬴政看着这颗头。
这是她少时的朋友。
这是想要杀她的仇人。
她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一下那冰冷的皮肤,但在半空中又停住了。
“你输了,丹。”
她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输在太天真。你以为杀了寡人,秦国就会停下吗?不,秦国的战车已经开动了,就算寡人死了,也会有下一个秦王,继续碾碎你们。”
“大势所趋,非一人之力可挡。”
她合上了盖子。
“扔了吧。”
她对赵高说道。
“扔到渭水里去。让他顺流而下,好好看看这大秦的江山。”
赵高捧着木匣,正要退下。
“慢着。”
嬴政忽然叫住了他。
“大王还有何吩咐?”
嬴政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
燕国虽然残存了辽东一隅,但已经名存实亡。
现在,北方的威胁基本解除了。
她的目光,转向了南方。
那里有水网密布的楚国,有这天下最广袤的土地,还有那最后一支能够与秦军抗衡的庞大军队。
“告诉王翦,别急着回来。”
“让李信回来。”
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燕丹虽然无能,但他有一句话说得对。年轻人,确实敢搏。”
“李信这次追击燕丹,如疾风迅雷,甚合寡人之意。”
“灭楚之战……寡人想听听这位少壮派将军的想法。”
历史的转折点,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燕丹的人头,平息了嬴政对北方的怒火,却也膨胀了她对南方的野心。
那颗被扔进渭水的头颅,仿佛是一个预兆。
预兆着一场更大的豪赌,即将开始。
而这一次,赌注不再是一颗人头,而是二十万大秦儿郎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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