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二十三年(前224年),深秋。
淮北的旷野上,两支这世间最庞大的军队,终于隔着百里荒原,遥遥相望。
一方是携大胜之威、士气如虹的楚国军神项燕。
一方是手握六十万重兵、却背负着举国质疑的老将王翦。
全天下都在屏息凝视。
齐国在看,魏国在看,就连躲在辽东瑟瑟发抖的燕王喜也在看。
所有人都以为,这两颗彗星相撞,必将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发生了。
王翦到了天中山(今河南驻马店附近),却停了下来。
他没有进攻。
他下达的第一道军令,不是整军备战,而是——大搞基建。
“挖沟!筑墙!”
六十万大军放下了长戈,拿起了铲子。
短短十日,一座连绵数十里、如同铁桶般的巨大营垒,凭空拔地而起。
深沟高垒,鹿角遍布,俨然是一座坚不可摧的移动要塞。
然后,王翦就钻进这只巨大的“乌龟壳”里,不动了。
※楚军大营。
项燕骑着战马,在秦军营垒外五里处徘徊。
他看着那座沉默的壁垒,花白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王翦老儿,这是在做什么?”
项燕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刚刚击败李信,楚军正是士气最高涨的时候。
他就像一个蓄满了力的拳击手,迫切需要找到对手狠狠打出一拳。
可对手却突然缩成了一团刺猬。
“传令!”项燕厉声喝道。
“派骂阵营上前!骂得越难听越好!把王翦祖宗十八代都给我骂出来!我就不信这老匹夫能忍得住!”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成了战争史上最奇特的一个月。
楚军每天轮班倒,在秦军营外花样百出地辱骂。
他们脱光上衣,对着秦营撒尿。
他们大喊王翦是“缩头乌龟”,是“秦国老妇”。
他们甚至编排了羞辱秦王嬴政的歌谣,声音大得连秦军大营深处的伙夫都能听见。
然而,秦军大营里,依旧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一支箭射出来。
没有一兵一卒冲出来。
那座壁垒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吞噬了所有的声音和羞辱。
※
那么,秦军大营里到底在干什么呢?
如果你是一个潜入秦营的楚国探子,你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惊掉下巴。
这里没有枕戈待旦的紧张,没有磨刀霍霍的杀气。
反而像是一个……巨大的度假村。
“来来来!下注了下注了!”
一群秦兵围成一圈,正在玩投石游戏。
“蒙二愣子!你今天要是投不过老子,晚上的牛肉归我!”
不远处,另一群士兵正在洗澡。
王翦下令,每日必给士卒提供热水沐浴,甚至还从后方运来了大量的牛羊肉,犒赏三军。
六十万大军,每天除了站岗放哨的,剩下的全都在吃饭、洗澡、睡觉、玩游戏。
一个个养得红光满面,膘肥体壮。
王翦背着手,像个巡视自家农庄的地主老财,笑眯眯地在营地里溜达。
“大将军。”
蒙武跟在他身后,一脸的焦虑,嘴上都急出了燎泡。
“项燕都在外面骂了四十天了!咱们的将士们受不了了!昨天有几个百夫长来请战,把头都磕破了,说宁可战死,不受此辱!”
“哦?磕破头了?”
王翦停下脚步,不仅不急,反而眼睛一亮。
“他们真的很想打?”
“想疯了!”蒙武苦笑道。
“现在的秦军,就像是一群被关在笼子里饿了三天的狼,看着外面的肉,眼睛都绿了。”
“那就再关几天。”
王翦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随手扔进远处的池塘。
“狼这种东西,只有饿到极点,放出来的时候,才最凶。”
他转过头,看着南方那片喧嚣的楚军阵地,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项燕急了。”
“他耗不起。”
“六十万人的粮草虽然压得大王喘不过气,但楚国的国力比秦国弱得多。项燕维持这百万大军的防线,每一天都在放楚国的血。”
“他在等我犯错。”
“而我,在等他松懈。”
※咸阳,章台宫。
嬴政已经三个月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她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案几上堆满了治粟内史(财政部长)送来的告急文书。
“大王,太仓空了。”
“大王,巴蜀的粮还要一个月才能运到。”
“大王,关中百姓已经开始吃野菜了……”
每一卷竹简,都在控诉着那场名为“王翦不动”的巨大消耗战。
六十万人,人吃马嚼,每天消耗的粮食堆起来就是一座山。
而这座山填进王翦的大营里,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朝堂上,流言四起。
“王翦是不是真的老了?”
“他是不是拥兵自重,想和楚国划江而治?”
李斯看着日渐消瘦的嬴政,小心翼翼地进言:
“大王,要不要派特使去前线……催一催?”
嬴政抬起头。
她的眼窝深陷,但那双眸子却依然亮得吓人。
她想起了李信的惨败。
想起了自己在频阳雨夜的承诺。
想起了王翦临行前讨要田宅时的那个“贪婪”眼神。
“不。”
嬴政的声音虽然疲惫,却斩钉截铁。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寡人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他,那就算他要把大秦吃穷,要把寡人的国库搬空,寡人也认了!”
她抓起那卷催粮的竹简,狠狠扔在地上。
“传令治粟内史!哪怕是从寡人的口粮里扣,哪怕是把宫里的金器都融了去买粮,也必须保证前线供应!”
“告诉王翦:他在前线哪怕睡大觉,寡人也在后面给他把枕头垫好了!”
正是这份超越常人的隐忍与信任,成为了压垮楚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
又过了一个月。
冬天来了。
淮北的风,变得刺骨寒冷。
楚军大营里,那股最初的锐气,终于在漫长的对峙和寒风中,被消磨殆尽。
项燕绝望了。
他发现王翦就是一块煮不烂、锤不破的铜豌豆。
无论怎么骂,怎么诱敌,秦军就是不动。
而楚国的后勤已经到了极限。
粮草不继,士兵开始哗变,加上入冬后的严寒,楚军的士气开始崩塌。
“不能再耗下去了。”
项燕看着那些缩在篝火旁瑟瑟发抖的士兵,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决定。
“传令……拔营。”
“向东撤退,引秦军来攻。”
这是一个危险的动作。
但在项燕看来,这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办法。
他赌王翦不敢追,或者追上来就会露出破绽。
然而,他错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座寂静的秦军壁垒里,有一双眼睛,已经像盯着猎物一样,盯了他整整一年。
※秦营。
了望塔上。
王翦看着楚军大营升起的烟尘,看着那开始缓缓移动的旗帜。
“大将军!”
斥候激动得声音发颤,“楚军……楚军撤了!”
王翦没有说话。
他缓缓伸出手,感受着风向。
西北风。
顺风。
他又转过头,看向校场上那些正在投石戏耍的秦军士兵。
那些士兵一个个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眼中闪烁着因长期压抑而变得疯狂的战意。
火候,到了。
这锅夹生饭,终于焖熟了。
“传令!”
王翦猛地拔出腰间长剑。
这一刻,那个“种田老农”彻底撕碎了伪装,露出了一代战神狰狞的獠牙。
“全军出击!”
“丢掉辎重!丢掉干粮!丢掉所有累赘!”
“告诉儿郎们:想吃肉,就去楚军的大营里抢!”
“想封侯,就拿项燕的人头来换!”
“杀!!!”
憋了一整年的六十万秦军,在这一瞬间爆发出的能量,如同积蓄了千年的火山喷发。
营门洞开。
黑色的洪流咆哮而出。
正在撤退途中的楚军,还没来得及摆开阵型,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那声震天动地的雷鸣。
项燕回头。
他看到了这辈子最让他绝望的一幕。
那不是军队。
那是一群从地狱里放出来的饿鬼。
他们嚎叫着,狂奔着,带着吞噬一切的欲望,向着楚军的后背——
狠狠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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