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葡萄架，在堂屋的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奶奶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一个深红色的布面本子，封面上绣着一朵褪色的牡丹，边角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小沅，来，给你看个好东西。”奶奶朝温景然招招手，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温景然走过去，在她身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好奇地看着那个本子。这东西看着像书，却比书厚得多，封面上的牡丹绣得很精致，只是颜色淡了，透着岁月的痕迹。
“这是啥？”他轻声问。
“相册，里面都是老照片。”奶奶小心翼翼地翻开本子，一股淡淡的纸张霉味飘了出来，“你看，这是星辞小时候，光着屁股在院子里跑呢。”
温景然凑过去一看，只见一张泛黄的照片上，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赤着脚在院子里奔跑，屁股蛋儿圆滚滚的，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眉眼间已经能看出几分现在的轮廓。
“这是……画出来的？”他指着照片，有些惊讶。这画像也太逼真了，连小孩脸上的红晕都看得清清楚楚，比他见过的任何画师都要厉害。
“傻孩子，这是相机拍的，不是画的。”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照片上的小男孩，“相机一按，就能把人照进去，比画师快多了，还像。”
温景然愣住了。不用画笔，不用颜料，一按就能把人“印”在纸上？这比传说中的“留影石”还要神奇！他想起温家祠堂里挂着的祖先画像，画师画了整整三个月才完成，哪有这相机来得方便？
“真厉害……”他喃喃道，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照片的边缘，纸质粗糙，边角有些磨损，却依旧能清晰地看到画面里的细节。
奶奶又往后翻了几页，大多是陆星辞小时候的照片：第一次背上书包的样子，趴在桌子上画画的样子，和邻居家小孩打架被奶奶揪着耳朵的样子……每一张都生动鲜活，看得温景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原来陆星辞小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和现在的清秀不同，小时候的他更像个调皮的小猴子，眼神里满是机灵劲儿。
“翻到后面，给你看张老的。”奶奶的手指顿了顿，翻到相册中间，抽出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发灰，边角卷了起来，上面是一家三口的合影。年轻的奶奶穿着的确良衬衫，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得很腼腆；旁边的男人穿着中山装，眉眼和陆星辞有几分相似，眼神温和；两人中间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应该就是刚出生的陆星辞。
“这是星辞爸妈还在的时候拍的，那时候星辞才刚满月。”奶奶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怀念，“他爸妈走得早，一场意外……就剩我带着他了。”
温景然的心猛地一揪，看着照片上年轻的夫妇，又看了看身边头发花白的奶奶，心里忽然有些发酸。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温家的灭门之祸，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原来陆星辞和他一样，也是没有父母的孩子。
“奶奶……”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奶奶似乎看出了他的情绪，拍了拍他的手，笑了笑：“都过去了，不说这个。你看星辞他爸，以前也是个画师，在镇上的文化站上班，画得可好了。”她指着照片上的男人，“星辞这孩子，画画随他爸，从小就爱涂涂画画，家里的墙都被他画满了。”
温景然这才注意到，照片背景里的墙上，似乎真的有淡淡的涂鸦痕迹。他想起陆星辞书桌上的画稿，想起那幅竹林写生，原来他的绘画天赋是从这里来的。
“他画得很好。”温景然由衷地说。
“是挺好，就是性子随他爸，闷葫芦一个。”奶奶叹了口气，又翻到一张照片，是陆星辞上初中的样子，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学校门口，个子已经很高了，只是眼神里带着点疏离，不像小时候那么活泼了，“这孩子，自从他爸妈走后，就不爱说话了，闷得很。也就看到你，话才多了点，小沅。”
温景然的心微微一动，看着照片上那个沉默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他大概能明白那种感觉，失去亲人后的孤独和沉默，像一层壳，把自己牢牢裹住。
“他……很照顾我。”温景然低声说。
“那是，我们星辞心善。”奶奶笑得欣慰，把相册合上，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这相册啊，就是我的念想，没事翻一翻，就像他们还在一样。”
温景然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看着奶奶抱着相册的样子，想起了自己藏在怀里的那半块温家玉佩，那是他唯一的念想。
原来不管是在哪个世界，失去亲人的痛都是一样的，支撑着人走下去的，也都是那些零碎的念想。
阳光渐渐西斜，院子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奶奶把相册收进柜子里，又去厨房忙活了。温景然坐在藤椅上，看着院子里晾晒的衣服，心里五味杂陈。
他好像……越来越了解陆星辞了。
了解他的调皮过往，了解他的绘画天赋来源，了解他沉默背后的孤独。
而这种了解，让他心里那点莫名的依赖，又深了几分。
他站起身，走到陆星辞的房间门口，看到少年正趴在书桌上画画，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很长，神情专注。
听到脚步声，陆星辞抬起头，看到是他，笑了笑：“怎么了？”
温景然摇摇头，走到他身边，看着画纸上的画——那是一幅老宅的素描，葡萄架下的藤椅，墙角的月季花，还有奶奶坐在藤椅上打盹的样子，画得栩栩如生。
“画得真好。”他轻声说。
陆星辞的脸颊微微发红，挠了挠头：“瞎画的。”
温景然看着他，忽然想起了相册里那个光着屁股奔跑的小男孩，又想起了照片上那个沉默的少年，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没有，是真的好。”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画纸上，也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安静。或许，那些沉重的过往和孤独，都能在这样的时光里，被一点点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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