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士留下的桑皮纸如同在苏晚晚沉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波澜难平。“异星现于东北，或为变数”这句话，反复在她脑海中回响，与三皇子萧铭的身影紧紧缠绕在一起。
她需要确认，需要更多的信息来拼凑出完整的图景。然而，周博士那边显然不能再接触，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墨云子深不可测，贤妃虎视眈眈，她如同置身于一张巨大的蛛网中央，稍有不慎便会被黏附、吞噬。
就在她苦于无处着手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出现了。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苏晚晚因心中有事，辗转难眠，正对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出神，忽然听见极轻的“叩、叩”两声，敲在了窗棂上，而非房门。
她的心猛地一紧，瞬间屏住了呼吸。深更半夜，谁来敲窗？是敌是友？
她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指尖抵着冰凉的窗纸，压低声音问道：“谁？”
窗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一个低沉的、刻意压低的男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熟悉感：
“桂花糕，可还合口？”
苏晚晚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是他！三皇子萧铭！他竟然深夜亲自前来！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喉咙。
他怎么敢？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想要做什么？
无数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萧铭既然敢来，并且以“桂花糕”为暗号，至少表明他暂时没有恶意，或者说，他想要交谈。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带着适当的警惕与疑惑：“殿下何出此言？奴婢不知什么桂花糕。”
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低笑，仿佛看穿了她这拙劣的伪装。
“苏女史不必惊慌。孤若想对你不利，无需亲自前来，更无需敲窗。”萧铭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孤此来，只想问一句话。”
苏晚晚紧抿着唇，没有回答，算是默许。
窗外的人似乎也不在意她的沉默，径直问道：“周博士给你的东西，你看懂了么？”
他果然知道！周博士的“意外”果然与他有关！或许，根本就是受他指使！
苏晚晚心念急转，知道再否认已是徒劳。她斟酌着词句，谨慎地回答：“星象深奥，奴婢才疏学浅，只能看懂只言片语。”
“哦？哪些只言片语？”萧铭追问，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苏晚晚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吐出那最关键的几个字：“……异星现于东北，或为变数。”
窗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良久，萧铭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冷冽，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相信……这‘变数’么？”
这个问题太过直接，也太过危险。苏晚晚不知他意欲何为，不敢轻易回答。
萧铭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孤自幼长于宫闱，见过太多人口称天命，行苟且之事。星象之说，不过是有些人手中的棋子，有些人颈上的枷锁。”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讥诮与苍凉。
苏晚晚心中微动，忍不住轻声反问：“那殿下追寻‘量天尺’，又是为何？难道不是为了印证这天命棋子，或是打破这星象枷锁？”
窗外再次陷入寂静。苏晚晚甚至能想象出萧铭此刻微微蹙起眉头的模样。
“苏承谕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意味不明地评价了一句，随即语气一转，“‘量天尺’牵连甚广，光化旧事更是禁忌。你手握此物，如同稚子怀金过市，贤妃盯着你，墨云子未必没有留意你，甚至……宫里宫外，不知多少双眼睛，早已落在你身上。”
他的话如同冰锥，刺得苏晚晚遍体生寒。她知道处境危险，却从未如此清晰地被人点破。
“殿下……是在威胁奴婢？”她声音微涩。
“不。”萧铭否认得干脆，“孤是在陈述事实。也是在告诉你，你并非全无选择。”
“选择？”苏晚晚蹙眉。
“选择合作者。”萧铭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孤与贤妃不同，与那些只知争权夺利的蠢货也不同。孤追寻的，是一个真相，一个答案，一个……可能改变既定命运的机会。”
他的话语，与桑皮纸上“变数”二字隐隐呼应。
苏晚晚心跳加速：“殿下想如何合作？”
“很简单。”萧铭道，“你继续你该做的事，寻找你想要的答案。在必要的时候，提供你所知的、关于‘量天尺’和光化旧事的信息。而孤，会确保你在宫中的安全，并在你需要时，提供你无法触及的资源和信息。”
这条件听起来颇为优厚，几乎像是单方面的庇护。但苏晚晚深知，与虎谋皮，代价必然高昂。
“殿下需要奴婢做什么？或者说，殿下最终想要得到什么？”她必须问清楚。
窗外，萧铭似乎轻笑了一声：“孤要的，你现在给不了，或许将来也未必能给。你只需知道，至少在‘甲子之乱’这个预言上，我们的目标暂时一致——都不希望它按照某些人预设的轨迹发生。”
他不希望预言成真？苏晚晚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这是否意味着，他并非想利用预言攫取皇位，而是想……阻止那场动乱？
这个认知，让她对萧铭的印象有了一丝微妙的改观。
“奴婢……需要时间考虑。”她没有立刻答应。贸然应承，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可以。”萧铭似乎早有预料，“孤不会逼你。这块玉佩你收着。”说着，一件小小的物事从窗缝中塞了进来，落在窗下的桌上，发出清脆的轻响。
那是一块质地上乘的白玉佩，雕刻着简单的云纹，并无皇室标记，看起来并不起眼。
“若你改变主意，或遇到性命之危，可持此玉佩到宫外东市的‘听雪楼’，自有人接应。”萧铭说完，不等苏晚晚回应，脚步声便已轻轻远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晚晚站在原地，良久未动。夜风从未关严的窗缝灌入，带着凉意，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走到桌边，拾起那块玉佩。玉佩触手温润，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萧铭的突然造访，开诚布公的谈话，以及这块看似是护身符，实则是无形绳索的玉佩，都让她心乱如麻。
合作？与一位心思深沉、动机不明的皇子合作？
拒绝？独自面对贤妃、墨云子乃至更多未知的危险？
她摩挲着冰冷的玉佩，目光再次投向东北方向的夜空。
“变数……”她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
也许，萧铭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而自己，似乎不得不在这变数之中，赌上一把。
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苏晚晚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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