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寒和冰晶存在被冰渊之眼吞噬的瞬间，石头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冲去，却被星尘以一道星辉屏障拦下。
“不能靠近。”星尘的意念清晰地传来，“能量场在剧变，你的星力会被视为入侵者，引发连锁崩塌。”
仿佛印证它的话，整个冰洞开始剧烈震动。洞壁上那些构成星图的发光冰晶一片片熄灭，又在下一刻以更刺目的亮度重新点亮，反复闪烁如同垂死的挣扎。冰渊之眼球体表面的裂纹进一步扩大，暗红色的光芒从裂隙中涌出，如同伤口流出的脓血，与原本幽蓝色的星云图案激烈对抗。
而最令人不安的是——冰渊之眼的瞳孔，那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此刻正缓缓改变颜色。从纯粹的黑暗，逐渐染上了一种诡异的暗金色，仿佛有熔化的金属在深处翻涌。
“它在过载……”石头喃喃道，左臂的星魂传来强烈的警示波动，掌心的星点灼热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星尘飘到冰渊之眼前方，半透明的身躯面向那巨大的眼球，体内星辉流转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它似乎在尝试解读什么，又或者在……共鸣？
“看到了……”星尘的意念断断续续传来，“赤厄……不只是一颗星……它是一个……伤口……”
伤口？什么伤口？
石头还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冰渊之眼突然发生了更剧烈的变化。
球体停止了旋转。
十三圈冰晶环带同时静止，连嗡鸣声都消失了。整个冰洞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洞顶冰晶坠落的破裂声在空洞地回荡。
然后，球体表面的裂纹开始……愈合。
不是自然愈合，而是像时间倒流般，裂纹边缘的冰晶自行生长、对接、融合。短短三息，所有裂纹消失无踪，冰渊之眼恢复了完美的球体形态。
但颜色变了。
原本透明的冰晶眼球，此刻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琥珀色。内部的星云图案不再流转，而是凝固成一幅静止的、诡异的星图——以赤厄星为中心，周围所有的星辰都被拉成扭曲的光带，如同被漩涡吞噬的残骸。
而在星图的边缘，石头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那里有一道裂痕。不是画出来的裂痕，而是真实存在于眼球内部的、贯穿性的裂隙。裂隙两侧的冰晶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颜色——一侧是冰冷的幽蓝，另一侧是灼热的暗金。两种颜色的交界处，细密的冰晶正在不断生成又不断碎裂，仿佛在进行永无止境的战争。
“那是……”石头睁大眼睛。
“星空的……伤疤。”星尘的意念再次传来，这一次清晰了许多，“赤厄星不是自然形成的星体……它是一处上古战争中留下的创伤，是两种法则对撞后产生的……畸变点。”
上古战争？法则对撞？
石头想起星魂曾提过的碎片记忆——晚晚星主之前的时代，那场“差点让星宫断绝的战争”。难道那场战争留下的不仅仅是星宫的衰落，还有星空中这种……伤口？
冰渊之眼的瞳孔再次开始转动，但这一次不再是黑色漩涡，而是一面镜子般的平面。镜面中开始浮现景象——
先是冰封王庭的全貌，从极高空俯瞰。石头看到这座巨大的冰晶建筑深埋于冰川之下，周围有数十条能量脉络如同根系般向四面八方延伸。其中几条脉络此刻正剧烈波动，暗红色的光芒沿着脉络向王庭涌来——那是激进派的进攻路线。
然后景象拉远，显示出整个永寂冰原。冰原深处，除了王庭，还有另外三处类似的能量节点，但规模小得多，且散发的气息更加暴戾、混乱。其中一处节点正在向王庭方向发射密集的能量脉冲，每一次脉冲都让冰原表层发生大范围冰裂。
再拉远，显示出大陆北境的全貌。石头看到了抗魔盟的防线，看到了星辰之城所在的位置，甚至看到了更南方的一些模糊轮廓。整个大陆的灵脉分布如同人体的血管图，清晰可见。
最后，景象冲出大气层，进入星空。
冰渊之眼以匪夷所思的精度，在瞳孔镜面中投影出了此界所在的整个星域。无数星辰闪烁着各色光芒，但其中最显眼的是三颗：
一颗是熟悉的太阳，散发着温暖的金色光芒；
一颗是无数星辰汇聚成的银色光带，那是“天河”，星宫历代观星者主要观测的对象；
还有一颗……就是赤厄星。
在冰渊之眼的观测下，赤厄星的真实形态终于显露。它确实是一颗星体，但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流淌着暗金色熔岩的裂口，如同一个腐烂的果实。而从这些裂口中，正不断喷发出一种暗红色的雾状能量——正是这种能量，扭曲了周围星光的波长，污染了所经之处的灵脉。
但这不是全部。
冰渊之眼的观测继续深入。镜面景象穿透赤厄星的表层，进入其内部——
石头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赤厄星的核心，不是熔岩，不是星核，而是一团……搏动的、暗金色的肉块。
那肉块表面布满了血管般的脉络，脉络中流淌着灼热的能量。它不断膨胀又收缩，每一次搏动都向周围空间辐射出恐怖的法则波动。而在肉块的中央，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形轮廓。
一个蜷缩着的、仿佛在沉睡的、由暗金色能量构成的人形。
“那是什么……”石头的声音干涩。
“远古的……神只尸骸……或者……未完成的神只胚胎。”星尘的意念同样充满震惊，“它在吸收星光……转化星光……想要……苏醒。”
神只尸骸？胚胎？苏醒？
信息太过震撼，石头的大脑几乎要停止运转。但冰渊之眼没有给他消化时间，镜面景象再次变化——
这一次，显示的是冰渊之眼内部。
苏寒和冰晶存在正悬浮在眼球核心的一个球形空间内。两人被无数细密的冰晶丝线连接，那些丝线一端刺入他们的身体，另一端连接着周围不断流转的数据光流。
苏寒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如纸，但表情平静。她的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星霜冰晶，冰晶下可以看到血管中流淌的光芒——一半是幽蓝色，一半是星辉银白，正在缓慢而艰难地融合。
冰晶存在的状态则糟糕得多。它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多处崩解，大块冰晶剥落，露出内部紊乱的光脉。但它依然维持着姿势，以自身为媒介，引导着苏寒的血脉之力与冰渊之眼的观测系统对接。
镜面中传来了声音，是冰晶存在的意念，直接透过冰渊之眼传出:
“观测进度……百分之四十七……赤厄星本质解析中……法则污染模式确认……对抗方案推导开始……”
它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身体进一步的崩解。
“警告……激进派已突破第三层防线……距离核心还有……一千三百丈……”
“警告……冰渊之眼能量储备下降至……百分之三十一……预计完整观测剩余时间……两刻钟……”
两刻钟！
石头看向冰渊之眼表面。那琥珀色的眼球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仿佛能量正在飞速流逝。
“星尘！”他猛地转头，“你能给它补充能量吗？用星力？”
星尘体内的星辉剧烈波动，传递来否定的意念:“属性冲突……冰渊之眼的核心是极寒法则……星力输入会引发湮灭反应……”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能量耗尽，观测中断？
就在此时，冰渊之眼内部的景象中，苏寒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变成了奇异的双色——左眼幽蓝如深渊，右眼银白如星辰。她的目光穿透冰渊之眼的内部结构，直接“看”向石头所在的方向。
然后，她开口说话。声音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直接以意念的形式，透过冰渊之眼在整个冰洞中回荡:
“代宫主……把星魂的力量……借给我。”
“什么？”石头一愣。
“冰渊之眼需要的是‘调和之力’……星霜血脉能调和冰与星，但我的血脉太稀薄……需要更强的‘星’之源头作为参照……”苏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您左臂中的星魂……是星主苏晚晚的传承，是此界最纯粹的星光本源之一……请将它的力量引导给我，作为‘星’之侧的锚点。”
“那会伤害到星魂吗？”石头立刻问。
“不会伤害本质……但会消耗大量能量……星魂可能会再次陷入深度沉眠……”苏寒回答，“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激进派最多一刻钟就会抵达，冰渊之眼的能量只够再支撑半刻钟……如果观测中断，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对抗赤厄星的方法。”
抉择再次摆在面前。
星魂是苏晚晚星主最后的馈赠，是石头力量的源泉之一，更是可能在未来复兴星宫的关键。如果让它再次沉眠，不知道何时才能苏醒——上次碎星海峡一战后的沉眠，用了整整七天和无数星髓才勉强唤醒。
但如果不借……
石头看向冰渊之眼内部。冰晶存在的身体已经崩解了三分之一，苏寒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洞顶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冰块的坠落频率加快了一倍不止。
“激进派……突破第四层防线……”冰晶存在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五百丈……还有……三百丈……”
没有时间了。
石头闭上眼睛，将意念沉入左臂。掌心的星点回应着他的呼唤，传来温和而坚定的波动。
“星魂……”他以意念沟通，“你听到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星魂没有犹豫。一股磅礴而纯粹的星力从左臂涌出，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最本源的“存在”之力——那是星光之所以为星光，星辰之所以永恒的核心法则。
石头引导着这股力量，将它投向冰渊之眼。
星力没有与冰渊之眼的能量场发生冲突——因为苏寒的星霜血脉在内部作为缓冲和引导。星力如同涓涓细流，透过眼球表面，注入核心的球形空间。
当星魂之力接触到苏寒的瞬间，女孩的身体剧烈颤抖。她左眼的幽蓝色光芒大盛，右眼的银白光芒同样暴涨，两种光芒在她体内激烈碰撞、融合，最终达成一种脆弱的平衡。
而冰渊之眼，在这股新力量的注入下，重新焕发了生机！
琥珀色的眼球再次变得透明，内部的星云图案重新开始流转——但这一次，流转的图案中加入了银白色的星光轨迹。眼球周围的十三圈冰晶环带重新旋转，嗡鸣声再次响起，且频率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种悦耳的和声。
瞳孔镜面中的景象再次变化。
赤厄星的核心，那团搏动的暗金色肉块，在冰渊之眼全新的观测模式下，显露出了更深层的结构。
石头看到，肉块中央那个蜷缩的人形轮廓，其实是由无数细密的符文构成的。那些符文的风格古老而陌生，不属于此界任何已知的文明体系。而在符文网络的最深处，隐藏着一个……意识。
一个极度虚弱、极度痛苦、却依然保持着可怕执念的意识。
“它想……回家……”冰渊之眼传来了解析结果，“赤厄星不是侵略者……它是一个……迷失者……它的家乡在另一个维度……它在坠落此界时受了重伤，本能地吸收星光来维持存在、修复自身……”
迷失者？另一个维度？
“那它为什么污染星光？”石头追问。
“不是污染……是转化……”冰晶存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清晰了许多，因为星魂之力的注入暂时稳定了它的状态，“它家乡的法则与我们不同……它需要将星光转化为自己能吸收的形式……但转化过程会产生‘废料’，就是那种暗红色的能量……那种能量对此界的法则来说，是剧毒。”
原来如此。不是恶意侵略，而是生存本能引发的灾难。
“有办法……送它回家吗？”苏寒问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同情？
“正在推导……”冰渊之眼高速运转，瞳孔镜面中浮现出无数复杂的公式和模型，“需要……庞大的空间能量……需要精确的坐标定位……需要……稳定的通道维持……”
它列出了一长串条件，每一个都几乎不可能实现。
但至少，有了方向。
“警告！”冰渊之眼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激进派已突破最后防线！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冰洞的墙壁轰然破碎！
数道暗红色的身影如同炮弹般撞进洞内。那是五具完全不同于之前见过的冰甲兵傀——它们通体赤红，体表流淌着熔岩般的光芒，散发着恐怖的高温与暴戾气息。
激进派的……精英战士！
为首的一具兵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它没有攻击石头，而是直接扑向冰渊之眼！
“阻止它！”冰晶存在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惊慌，“它要自爆！想炸毁冰渊之眼！”
石头动了。
他没有拔剑，而是将全身星力注入左臂，然后——一拳轰向地面！
不是攻击兵傀，而是攻击冰洞本身。
“星陨·地脉共鸣！”
左拳砸在冰面上的瞬间，整个冰洞的灵脉被短暂地激活、扭曲、然后……引爆！
狂暴的冰属性能量从地面喷涌而出，化作无数冰刺、冰刃、冰风暴，无差别地席卷整个空间。那五具赤红兵傀首当其冲，被冰风暴裹挟、切割、冻结。
但它们确实强悍。即使被冰封，体表的熔岩光芒依然在顽强地燃烧，试图融化冰层。
“星尘！带他们走！”石头吼道，指向冰渊之眼。
星尘化为一道流光，冲入冰渊之眼内部。下一刻，它包裹着苏寒和已经濒临彻底崩解的冰晶存在，从眼球另一侧冲出，向洞顶的裂缝飞去。
石头紧随其后。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冰渊之眼。
那巨大的眼球正在缓缓闭合瞳孔，所有光芒都在内敛。但在完全闭合前，它向石头传递来最后一段信息:
“数据已保存……传输坐标……星辰之城……星轨仪……”
然后，瞳孔彻底闭合。冰渊之眼陷入沉寂，表面的光芒完全消失，变成了一颗普通的、巨大的冰晶球体。
而那五具赤红兵傀，在这一刻同时爆炸。
暗红色的火球吞噬了整个冰洞。冲击波追上正在逃离的石头，将他狠狠撞在冰壁上。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星尘包裹着苏寒冲出了崩塌的冰层，看到冰晶存在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看到整个冰封王庭在爆炸中分崩离析……
然后，黑暗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石头在剧痛中醒来。
他躺在冰面上，四周是崩塌的冰晶废墟。上方是真实的夜空，紫色的极光依然在流转，但比之前暗淡了许多。
他挣扎着坐起，检查自身——骨头断了至少七根，内脏出血，星力几乎枯竭。但左臂的星魂还在，虽然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但至少没有熄灭。
“苏寒……星尘……”他嘶哑地呼唤。
“这里。”声音从右侧传来。
石头转头，看到星尘飘在一块较大的冰晶上，苏寒躺在它旁边，已经昏迷，但呼吸平稳。她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星霜冰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而更让石头震惊的是——苏寒的额头中央，多了一个印记。
一个由幽蓝冰晶与银白星辉交织而成的、如同简化版冰渊之眼的印记。
“她……成功了？”石头问。
星尘传递来肯定的意念，同时还有一段信息——那是冰渊之眼在最后时刻传输过来的、关于赤厄星的所有观测数据，以及……一个坐标。
一个指向星宫深处，星轨仪所在位置的坐标。
还有一行字:
“当星光与冰霜真正交融之时，星轨将再次转动，为迷失者指引归途。”
石头躺在冰面上，望着头顶的极光，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冰封王庭毁了，冰语者消散了，温和派可能已经不复存在。
但希望，还在。
他挣扎着站起来，将昏迷的苏寒背起，星尘在前面引路。
他们必须尽快返回星辰之城。
因为新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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