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着苍行走到小路的尽头,步入了一个荒谷,袁司空视线越过苍行挺拔的背影,落在谷地中央那道突兀的石门上,幽蓝的灵光正顺着石门的纹路缓缓流动。
“到了。”苍行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石门四周围着十余个人,他们的穿着风格包罗万象,有极具古风特色的灰布长袍,也有的着装现代感十足。见苍行一行人走近,那群人立刻骚动起来,为首的女子快步上前,停在暮幽兰面前时,时髦新潮的短裙展露出她完美的腿部线条,让袁司空一下想起《我和僵尸有个约会》的女主角马小玲。
“熹暝星君。”女子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飞快地扫过孟星宇,“灵识网域的通路被这扇门阻隔了,好多族人被封禁在里面。”
袁司空恰好在此时看清了她的脸:眉峰像被水墨轻轻扫过,淡得几乎要融进肤色里,却在眼尾处陡然收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深邃。瞳孔是极深的墨色,阳光落进去竟似被完全吸收,只有在她眨眼的瞬间,才能瞥见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像深潭底偶尔翻涌的碎银。
“星君,网域还能被打开吗?”她往前微倾身体,领口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
孟星宇没立刻回答,只是缓步走向石门。他的指尖刚触碰到岩石,幽蓝的灵光就像被点燃的引线,“嗡”地一声顺着他的指缝往上爬。他索性将整个手掌按了上去,灵光瞬间暴涨,在石门表面织成一张半透明的光网。孟星宇已经双眼紧闭,灵光的闪烁似乎预示着他在进行某种特殊的通灵仪式。
袁司空听见身后有人倒抽冷气。他转头看去,那群人的目光都黏在光网上,像是在透过那层薄薄的灵光,凝视着门后的世界。
孟星宇的双眼依旧紧闭,谷中只剩下灵光流动的低鸣。当石门表面的光网骤然收缩,最后一缕幽蓝没入石门深处时,孟星宇终于睁开眼收回手。
“里面的人都安全。”他语气平淡,符合他一如既往的冷静。
围着石门的人群里响起一阵如释重负的抽气声,有人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灰布长袍沾满了尘土。为首的美丽女子长长舒了口气。
孟星宇忽然朝暮幽兰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对女子道:“兮颜,我们去苍行上神的居所议事,你们继续守着这里。”
“放心。”兮颜颔首,“一旦有异动,我会立刻传讯。”
离开石门时,袁司空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兮颜正站在石门下,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竟有种不可名状的美感。
“那群人就是意念族?”走出数十步后,袁司空终于忍不住问暮幽兰。
“嗯。”暮幽兰说道,“刚才那个叫兮颜的,是意念族的族长,也是世间第一个意念族人。”她忽然转头看向袁司空,眼尾微微上挑,“你刚才盯着她看了那么久,老实说,是不是觉得她长得很美?”
袁司空失笑:“你这位美人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她其实就是褒姒。”暮幽兰的回答像是踩碎了冰面。
“褒姒?那个让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
“史书里的东西,能信一半就不错了。”暮幽兰直接打断他,脚步猛地停下,“你继承了历代圣君的记忆,该比谁都清楚,历史既然是人记载的,偏差疏漏自然是在所难免。”
袁司空愣在原地,他想起记忆碎片里那些模糊的画面:盘古族人只是宇宙间具备强大异能的生物种群,却被不明所以的后人曲解为“神”;当年地球上平定那场旷日持久水难的功臣,明明是夏宇和青丘五公主合力为之,却演变成另一个名字有YU字的人和一位涂山氏女子的故事。历史记载的准确性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往往由胜利者或掌权者编写,他们可能会根据自己的利益和立场来塑造历史,也可能受到时间、传承和文化等因素的影响,导致信息的失真和误解?。这些自己怎么忘了?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他问道。
暮幽兰回头望向远处的兮颜,声音轻得像叹息:“前779年,周幽王攻打褒国,褒国兵败,献出褒姒乞降。这段记载并无不实,你见过她本人,该知道她那副模样,足以让任何男人疯魔。”
袁司空想起兮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但史书说她从来不笑,这就失实了。”暮幽兰嗤笑一声,“她没被献给周幽王之前,是褒河畔出了名的爱笑姑娘。只是她的笑很挑人,除了心上人,谁也别想瞧见。”
“心上人?”
“嗯,一个她再也见不到的人。”暮幽兰突然叹息,“从褒国把她献给周幽王的那天起,她就没再笑过。哪怕后来成了王后,住进铺满锦绣的宫殿,手里攥着半个周朝的权力,也没再笑过。”
“地位和尊荣这东西,本就是给外人看的。这些东西并不等同于快乐,我有一个好友,从来不会把这些虚名当回事,但在我看来,他过得比很多人快活自在。”袁司空道。
暮幽兰瞥了他一眼:“你那朋友倒是通透。不过褒姒要的不是舒坦,是活得像自己。”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你知道吗?她在褒国的时候,敢去泮宫偷听先生讲课,敢把媒人堵在门口骂‘婚姻是两个人的事,轮不到你这老婆子指手画脚’。在那个年代,她就敢牵着心上人的手,在褒河畔的油菜花田里跑一整天。”
袁司空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甄嬛传》里的叶澜依,那个骑着骏马闯入大胖橘视线的女子,眉眼间的桀骜和兮颜竟有几分相似。
“像不像《甄嬛传》里面的小叶子?”他脱口而出。
“我刚继承灵女记忆时也这么觉得。”暮幽兰笑了笑,“皇帝越是想让她笑,她偏要板着脸;满宫的人都在争宠,她偏要在春禧殿里养猫。不过,褒姒的境遇可比小叶子惨,至少小叶子有时还可以和果郡王见面,而她……”暮幽兰顿了顿,继续说道:“但她有一点却和小叶子一样,皇帝对她的独宠再加上她与封建体制相对立的性格遭到许多人的敌视和嫉恨。”
“但她自己定然不会介意这些,如同小叶子一样。”袁司空道。
“没错,接下来我要讲述的就是褒姒与易阳上神之间的一段过往,当年褒姒成为意念族人之时,将自己的这段往事讲述予第二代镜花灵女水冰月。”
“易阳上神?”袁司空惊呼,“我刚才提到的那位好友就是如今爆火的网络作家易阳狂生,这……”
“名字相似的多了去了。”暮幽兰白了他一眼,“有一款仙侠游戏的女主角,名字只跟我差一个字呢!”
孟星宇忽然说道:“继续说吧,褒姒这位倾国美人和易阳上神的故事,我也想听。”
暮幽兰清了清嗓子:“她和易阳上神初遇的那天,正在褒河畔玩耍,突然听见身后有狼嗥。她回头时,三只青灰色的野狼正盯着她。”
袁司空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就在狼扑上来的瞬间,她看见一道白光从天上砸下来,‘轰’地撞在狼群和她之间。烟尘散了之后,站着个穿着奇异服饰的男人,他的服饰绝不是周朝的服饰,服饰领口和袖口都镶着黑色的纹路,像是某种金属。”暮幽兰的指尖画着圈,“男人手里没有弓,却凭空多出三支流光,抬手一甩,三支光箭就钉进了狼的眉心。”
“光箭?”袁司空皱眉,“那不是……”
“异能,或者说,是另一个星球的技术。”苍行突然开口,他一直沉默,此刻终于加入了对话,“绝地天通之前,宇宙间各个星球的种族时常往来地球,他们的武器能发出光和热,能在天上飞。”
暮幽兰点头:“那男人自称易阳上神,说在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他在褒国待了三个月,每天都在山里转悠。褒姒一开始怕他,后来发现他其实特别心善。看见有农户的屋顶漏了,会抬手用术法帮他们修复;看见官吏欺负百姓,会让那人原地摔跤摔得鼻青脸肿;有次村里的小孩发烧,他从怀里摸出颗透明的珠子,让小孩含着,不到半个时辰烧就退了。”
“透明珠子?”袁司空忽然想起烟水阁炼丹房里的解病万灵丹,“难道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种丹药我们雾花谷也有。”暮幽兰耸耸肩,“至于是不是那种丹药,谁知道呢?不过,易阳上神做的最解气的一件事,是替大家惩治了一位名叫羊婧芳的乐女,若非易阳上神出手,兮颜那位邻家哥哥就会蒙受不白之冤了。”
“什么情况?”袁司空道。
“兮颜有位相熟的邻家哥哥名叫萧明,在泮宫读书。之前我说过褒姒经常在泮宫偷听先生讲课,后来这位萧明知道后就劝她不要行此举,自己私下偷偷为兮颜讲学,他俩便熟了起来。至于那位萧明哥哥,用现代语言来说,应该是患有股癣或者湿疹一类的疾病。有一次大司乐召集褒国泮宫的学子集会,他没忍住瘙痒挠了挠自己的大腿根部,没想到被羊婧芳诬告,称萧明对她行不轨之举。”暮幽兰道。
“咦?西周时期的乐女不就是妓女的意思吗?学子的集会有妓女在场?这是什么情况?”袁司空道。
“因为羊婧芳是那个大司乐的玩物,靠着大司乐的关系,她自然能出入这些场合,而且她的地位还不低。其实她早就对萧明垂涎已久,日夜幻想能与他欢好,但是人家萧明心中喜欢的是褒姒,自然瞧她不上。久而久之,羊婧芳便对萧明因爱生恨,这个挠痒的举动被羊婧芳借题发挥,仗着自己有大司乐这个靠山,就……”
袁司空打断暮幽兰,说道:“我知道了,萧明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定然没见过世面,那个羊婧芳肯定仗着大司乐这个后台,逼他承认自己的‘罪行’,把这个萧明一家搞得鸡犬不宁对不对?”
“可不是吗?萧明的爷爷还因为此事气死了。其实现在这个年代,这种事情也是屡见不鲜,最近文汉大学不也有一桩类似的事情吗?好在萧明有幸遇见了易阳上神,通过妙计还了萧明清白,还惩治了羊婧芳和大司乐两个败类。易阳上神这桩义举也让褒姒对他更为心动。”
暮幽兰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易阳上神最让她心动的,是他的歌声。那时候她刚和家里吵完架,因为拒绝嫁给邻村的乡绅,被父亲锁在柴房。她翻墙跑出来,蹲在河边哭,易阳上神正好路过,没问她为什么哭,只是一直陪着她,还唱歌给她听,她说易阳上神的歌声像是具有抚平内心创伤的力量。”
袁司空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易耀辉刚被老巫婆从乌龙能源借调到公司的时候,正是外婆去世没多久,自己情绪一直很低落,无意中听见了易耀辉的歌声后又开始振作,后来他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他才知道易耀辉竟然就是易阳狂生。
“他们就这么熟悉起来了?”他问。
“嗯。”暮幽兰的声音软了下来,“易阳上神会给她讲自己故乡的事,说那里的女子可以读书做官,可以自己选丈夫,可以穿着超短裙在街上行走;说那里有会飞的铁鸟,有能装下几百人的铁盒子;说那里的人不用跪拜君王,因为‘人生来都是平等的’。”
“他还带了个宝贝。”暮幽兰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向往,“是个巴掌大的银盒子,打开之后会自己唱歌。褒姒说,那旋律比宫里最好的乐师弹的都好听,只要一直放在阳光下,就能一直发声。”
“音乐盒。”袁司空几乎能肯定,“而且听你刚才说的,多半是太阳能的,兮颜说‘放在阳光下就能发声’,明显是在说充电。”
孟星宇突然开口:“所以,他是从未来穿过去的?”
“也不一定,或者是当时更高文明的星球。”苍行补充道。
暮幽兰没接话,只是继续往下说:“三个月后,易阳上神说找到要找的东西了,要走了。那天晚上,褒姒把他堵在褒河畔的老槐树下,月光照着她的脸,她攥着衣角说‘我喜欢你’。”
“易阳上神愣了很久,然后从怀里掏出那个音乐盒,塞进她手里。”暮幽兰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说‘我也喜欢你,但我必须回去。这个盒子会陪你,要是不响了,就放在太阳底下晒晒’。”
袁司空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就这么走了?”
“嗯,一道白光闪过,人就没了。”暮幽兰点头,“从那天起,褒姒就再也没笑过。她把音乐盒藏在贴身的荷包里,没事就拿出来看看,听着里面的旋律发呆。直到被褒国献给周幽王,她才把盒子藏了起来。当她终于有机会独处之时,却发现盒子已不能发声。”
“应该是没电了。后来呢?” 袁司空道。
“她成了周幽王的妃子,再后来成了王后。”暮幽兰的语气冷了下来,“周幽王为了让她笑,什么蠢事都做过,让乐师在大殿上翻跟头,让宫女穿着小丑的衣服跳舞,甚至把大臣的帽子摘下来当球踢。可她看着那些人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只觉得恶心。”
袁司空想起史书里“烽火戏诸侯”的记载,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真正的烽火台,是在骊山。”暮幽兰望着梦域里远处的山峦,“那是前771年的秋天,周幽王带着她去骊山狩猎。她站在烽火台上,看着底下连绵的营帐,突然想起易阳上神说过,他的家乡也有这样的高台,只是上面没有烽火,只有会发光的牌子。”
“就在那时,她摸到了藏在随身携带的荷包里的音乐盒 。” 暮幽兰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听得人心里发紧,“盒子早就不响了,她想起易阳上神的话,若有一天盒子不再发声了,把它放在有阳光照射地方就能再度发声。于是,褒姒把它放在了烽火台的栏杆上。阳光正好落在上面,银盒子反射出刺眼的光,过了一会儿,‘叮’的一声,旋律突然响了起来。”
袁司空仿佛能看见那个画面,阳光洒满烽火台,一位倾国美人站在栏杆边,手里的银盒子正流淌出清澈的旋律,她的嘴角缓缓扬起,眼底盛着碎金般的光。
“周幽王在台下看呆了。”暮幽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他以为她是被烽火台的气派打动了,立刻下令点燃烽火。狼烟冲天而起,诸侯们以为犬戎来了,带着兵马昼夜兼程赶来,却看见周幽王搂着褒姒站在台上大笑。”
“那不是笑。”袁司空低声道,“那是……”
“是哭。”暮幽兰点头,“褒姒后来对水冰月说,那天她听着音乐盒的旋律,看着底下乱成一团的诸侯,突然想起易阳上神说的‘平等’,只觉得荒谬又心酸,可这表情在周幽王眼里,倒成了难得的笑容。”
“再后来,犬戎真的打来了。”暮幽兰的声音沉得像要滴出水,“周幽王点燃烽火,可诸侯们以为又是玩笑,没一个人来,周幽王被砍死,褒姒被犬戎的国师抓走了。”
“那个国师手里有本邪术卷宗。”暮幽兰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记载着如何把活人的躯体炼成‘灵骸’,把魂魄封进‘引魂铳’。灵骸刀枪不入,术法不侵,还能被秘法操控;引魂铳靠魂魄的精神力驱动,能射出毁天灭地的光弹。”
“他们抓了很多人试验,都失败了。”暮幽兰接过话头,“直到国师发现被俘虏的褒姒,她的精神力比常人强百倍,正好可以激活引魂铳,就在他们要抽走她魂魄的前一刻,水冰月赶到了。”
“第二代镜花灵女,水冰月!”袁司空想起圣君记忆碎片里那个白衣女子。
“水冰月杀了国师,可褒姒的魂魄已经被扯出了躯体。她想把魂魄送回去,却发现躯体在冒紫雾。卷宗里说,紫雾是异化的征兆,代表她的躯体即将成为灵骸。”暮幽兰道。
“褒姒求水冰月毁了她的躯体。”暮幽兰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说不想变成任人操控的傀儡。水冰月没办法,只好毁掉了躯体,把她的魂魄收进了识海天书。”
“所以她现在……”
“成了世间第一个意念族人。”暮幽兰轻声道,“她还给自己改名叫兮颜,她说改成这个名字是因为易阳上神在故乡一直暗恋着一名女子,名叫兮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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