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往竹林深处踏进一步,那缕缠绕在耳畔的箜篌声就更清晰一分。
直到月光劈开竹影,他终于看见那抹立在林间的素白身影。女子背对着他,一袭纱衣被夜风掀起细微波澜,她垂着的手纤细如葱,指尖刚触到箜篌弦,三护法就觉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攥住了,那是能洗去心头尘埃的调子,初听像九天银河倾泻而下,砸在玉石上溅起碎光;细听又似山涧最澄澈的泉水,顺着青石板叮咚漫流。
三护法屏住了呼吸,连指尖都绷得发僵,他怕自己的呼吸会打断这浸在月光里的神圣。箜篌声忽然拔高,像凤凰振翅掠过云端时的啼鸣,不过片刻又沉了下去,低得像是从深海传来的鲸歌,仿佛被拽进了一个没有尘世喧嚣的幻境。月光似乎被乐声引着,愈发亮了。
女子的轮廓在银辉里渐次清晰,她的长发如瀑,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发梢仿佛缀满了星辰。三护法看痴了,目光黏在她发梢、肩头、腰线上,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想看看她的脸。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女子竟真的动了。
她没有停手,指尖依旧在丝弦上流转,身体却随着乐声的节奏缓缓转过来。三护法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了,连血液都像是凝固了,而正在施展昏魅术的袁司空看到三护法记忆中的女子,差点也要呼吸暂停。
眉峰挑得恰到好处,像被墨笔轻轻扫过的远山轮廓;眼睛是真的“秋水横波”,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唇色是三月桃花最浅的那层粉,唇形饱满,唇角噙着的那抹笑,带着包容的温柔,像春风拂过冻土,像蜜糖化在温水里。
若说三护法是痴恋于这女子的美貌而无法呼吸,那么袁司空则是因为这女子是自己相熟之人——琴素商。好在袁司空并非没有定力之人,虽然惊讶,但没有影响到昏魅术的施展。
琴素商的手指仍在弦上舞动,但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三护法。箜篌声变得欢快起来,调子跳脱,像少女捂着嘴的银铃笑,又像山间刚解冻的小溪,哗啦啦地撞着石头往前跑。
“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和乐声一样动听,每个字都像珍珠落在银盘上,脆生生的,带着点清甜的调子。可话说到后半句,那清甜忽然像被风吹散了。
先是尾音沉了下去,像琴弦从细弦换到了粗弦,接着是音色变了,清甜褪成了低沉的磁性,像浸了月光的墨,温厚却有穿透力。
三护法眼前的景象开始渐渐改变。素白的纱衣在慢慢改变材质,一瞬间就变成一件现代感十足的t恤;女子的眉峰慢慢挑高,从柔和变成锋利;唇色淡了下去,连垂落的长发也在渐渐变短;她的身形骨架开始渐渐扩大,不过眨眼的功夫,站在他面前的,哪里还是那个素衣箜篌的女子?眼前之人分明是袁司空的模样。
三护法的心脏开始狂跳,快得像要挣破胸膛。血液在血管里奔涌,他张着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用目光贪婪地侵犯袁司空俊美的脸,他再也忍不住了。
一阵欲念让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带着粗重的呼吸,像饿了许久的狼,扑向袁司空,抓住袁司空t恤的V型领口,将衣物粗暴地扯开。
……
此时的地书世界,小藤已经解开了束缚着三护法的藤蔓,而赤身裸体的三护法正将袁司空那具赤裸的灵骸压在一块青石上进行一些不可描述之事。
沐越靠在一棵树上,指尖捻着片落叶,眼神没什么波动,毕竟袁司空通过灵骸施展昏魅术收服傀儡的过程已经是第二次看了,第一次那点震惊早就淡了。元梧释蹲在他脚边,圆滚滚的身子缩成一团,猫爪捂着眼睛,却留了道缝,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动着,显然也没了初次的好奇。
傅冲冲就不一样了。
他站在三步开外,脸涨得像熟透的桃子,从耳根红到了衣领。他的手遮着眼睛,可指缝开得极大,眼珠子在里面转来转去,一会儿看到什么刺激的,就猛地把脸转过去,肩膀还忍不住发抖,可没过两秒,又忍不住偷偷回头,视线飞快地扫过青石方向,接着脸更红了,连耳朵尖都在发烫。
“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尸体做那种事啊?”
小藤的声音打破了尴尬。她蹲在元梧释旁边,手指点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青石方向,连最细微的动作都没放过,语气里全是天真的疑惑。沐越听到这话,一时间无言以对,元梧释憋笑憋得圆滚滚的身子都在颤。
沐越咳了两声,赶紧把小藤的头转过来,避开那个方向,眼神躲闪着搪塞:“这是你袁哥哥的计划,他要控制三护法,就得让三护法和这具灵骸‘配合’,算是一种…… 嗯,一种特殊的控术。”
小藤皱着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瞟。
就在这时,三护法突然发出一声兴奋的吼叫。
那声音粗哑,带着满足的喘息,在安静的地书世界里格外刺耳。他面带笑意,整个人趴在灵骸身上,双眼紧闭,像是还沉浸在愉悦的梦中不愿醒来。
一直悬在袁司空眼底的诡异灵光,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他走过去,蹲在青石边,看向三护法的脸颊,皮肤也依旧紧致,没有像林树白那样出现皱纹,更没有衰老的迹象。袁司空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低声嘀咕:“竟然没衰老?倒省了我一瓶回春露。”
他原本都盘算好了,如果三护法像林树白那样把元阳献给灵骸后急速衰老,到时候为了不影响后续的间谍计划,还得让琴素商配置回春露。可现在看,三护法的皮肤还是光滑的,连眼角都没出现细纹。
他用灵力探了探灵骸,没有丝毫吸收能量的波动,跟上次与林树白完事后的情况完全不同。
袁司空皱了皱眉,指尖在灵骸的胸口轻轻敲了敲,心里犯着嘀咕,却也没再多想,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他转过身,朝着元梧释招了招手:“小元元,过来把他体内的汇神丹吸出来。”
元梧释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他踮着脚,圆滚滚的猫手按在三护法的胸口,肉垫软软的,带着点温热的灵力。指尖的微光渗进三护法的皮肤里,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了汇神丹的位置。
他的猫手轻轻一勾,那颗通体莹白的汇神丹就从三护法的皮肤里飘了出来,落在他的手心里,还带着点体温。元梧释捧着汇神丹,凑到袁司空面前,小奶音里带着点疑惑:“小主人,这颗汇神丹里……没有昙华血清。”
“没有昙华血清?”
傅冲冲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他刚平复下去的脸红又上来了,却还是忍不住凑过来,盯着元梧释手里的汇神丹,眼神里全是惊讶:“那他的异能是怎么被激活的?”
袁司空接过汇神丹,指尖捏着转了转,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晦暝蛰光上。他整理了一下施展昏魅术时探查到的记忆信息,慢悠悠地开口:“他叫林一凡,是荧惑教的三护法,同时也是森法集团科研中心锦州分部的技术员。至于汇神丹为什么没有昙华血清……我也不清楚。不过从他的记忆里能知晓,荧惑教的三大护法都有异能,而他的异能,是被这晦暝蛰光激发的。”
话音刚落,沐越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晦暝蛰光,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还有点难以置信。袁司空看他这模样,挑了挑眉,问道:“沐越,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沐越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林一凡的身边,蹲下来,仔细看着林一凡的脸,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和袁司空对上,声音带着点低沉:“圣君,你在施展昏魅术的时候,从他的记忆里看到过什么特别的吗?”
袁司空想了想,指尖轻轻敲着下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他时常做一个梦,梦里的情人,是素商。”
元梧释愣住了,眼神里满是惊讶。反倒是沐越,脸上没什么波澜,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他转过身,走到晦暝蛰光旁边,他凝望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想,林一凡极有可能是银灵子的转世。”
“银灵子?”
傅冲冲的声音又提高了一度,这次是真的震惊了:“是姜黎手下十大魔将之一的那个银灵子吗?可我之前听说,银灵子在涿鹿之战溃败后就失踪了,连姜黎都找不到他的踪迹。难道他那时候就死了?只有死了,魂魄才能转世吧?”
袁司空眼神里带着疑惑:“我知道的版本也是‘失踪’,说是他带着残部逃进了深山,之后就没了消息。”
沐越叹了口气,他抬起头,望着地书世界里的天空,眼神变得悠远起来,像是在回忆一段尘封了千年的往事:“你们知道的,是被篡改过的历史。银灵子是为了救素商师姐,死在了涿鹿之战的战场上。”
他的声音放缓,带着点讲故事的语气,将那段沉默的真相慢慢说了出来。
银灵子最初不是人,甚至不是什么厉害的精怪,他只是一只住在盘古圣地一棵银杏树上的萤火虫。
那时候的盘古圣地格外美丽,圣地的晨曦总是来得格外温柔。每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那棵万年银杏的叶片上时,栖息在树梢的银灵子便醒了。他抖了抖透明的翅膀,萤火虫特有的微光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黯淡。
“又是新的一天啊。”
银灵子会趴在叶片上,看着远处的云海,心里这么想着。作为一只萤火虫,他已经在这棵银杏树上住了三百年。盘古圣地的灵晄气息太浓郁了,像温暖的水流,滋养着这里的每一个生命,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也能获得远超寻常的寿命,甚至慢慢开启了灵智。
他喜欢在银杏叶间穿梭。白天的时候,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下来,形成一道道光柱,他就绕着光柱飞,翅膀的微光在光柱里会变得亮一点;傍晚的时候,他会趴在最高的叶片上,看着夕阳把云海染成粉红色,听着远处传来的鸟鸣,觉得这样的日子,就算过一辈子也不错。
可他最期待的,永远是黄昏时分。
因为那时候,琴素商会来。
琴素商原是姜魁带到盘古圣地的一只蝴蝶,她在圣地吸收了足够的灵晄气息,实现了物种超进化,化为人形。化形后的她,有着美丽的容颜,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像雪山之巅的雪莲,好看,却也遥远。
泰豪亲自教她音律,她也很有天赋,不过几年,她的箜篌声就能引百鸟来朝,令百花绽放,每当她坐在银杏树下的青石上弹琴时,周围的鸟儿会落在树枝上,静静地听,连土里的花都会朝着她的方向倾斜。
银灵子第一次见到琴素商,就是在一个黄昏。
那天他正趴在叶片上打盹,忽然听到一阵乐声,让他瞬间就醒了过来。他抖了抖翅膀,循着乐声飞过去,就看到了那个坐在青石上的女子。
她穿着素白的长裙,裙摆铺在青石上,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花。夕阳的光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连垂落的发丝都泛着暖光。
银灵子看呆了,他趴在一片树叶上,一动不动,连翅膀都忘了振。他看着夕阳落在她脸颊上的光斑,听着那能让灵魂都安静下来的箜篌声,觉得以前所有岁月似乎都比不上这一刻的美好。
从那以后,每个黄昏,银灵子都会准时趴在那片树叶上。
琴素商弹欢快的曲子时,他会绕着树叶飞,翅膀的微光跟着乐声的节奏闪烁;她弹忧伤的曲子时,他会静静地趴在叶片上,看着她垂落的眼睫,心里也跟着泛起淡淡的哀愁。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和化为人形的琴素商有着天壤之别,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靠近,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也好。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百年。
百年的光阴,在盘古圣地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银灵子的灵智越来越高,甚至能听懂琴素商和其他人的对话,能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她开心时,箜篌声会更轻快;她烦恼时,调子会沉下去,带着点压抑。
直到那个月圆之夜。
琴素商弹完最后一曲,箜篌声还萦绕在林间,银灵子正准备飞下去,落在她的肩头,他已经鼓足了勇气,想和她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 “你弹得真好听”。可还没等他飞下去,体内的灵力突然疯了似的翻涌起来。
不是痛苦,是一种灼热的、充满力量的感觉。
他的身体开始发光,从淡蓝变成银白,越来越亮,像一颗落在树叶上的星星。翅膀在剧烈地振动,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灵力在体内冲撞,想要找到一个出口。他痛苦地蜷缩在叶片上,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重塑,骨骼在生长,翅膀在消失,连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终于散去。
银灵子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银杏树下的青石上,不是萤火虫的样子,是人的样子。他有了四肢,有了躯干,有一头如月光般皎洁的银发;眼睛是星辰般明亮的蓝色,像浸在深海里的宝石;赤裸的人形身躯,还残留着萤火虫特有的微光,像撒了一层细碎的银粉。
“你是……那只萤火虫?”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银灵子猛地抬头,就看到琴素商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抱着箜篌,眼神里带着点惊讶,却没有丝毫嫌弃。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银发上,又移到他的眼睛上,语气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银灵子的脸瞬间红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赤身裸体,赶紧用手捂住关键部位,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他想站起来,却因为刚化形,还不习惯人的身体,差点摔在地上。琴素商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碰到他胳膊时,让他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穿上吧。”
琴素商递过来一件长袍,是用软缎做的,带着淡淡的清香,像她身上的味道。银灵子接过长袍,笨拙地往身上穿,手指因为紧张而打结,连腰带都系不好。琴素商看着他的样子,嘴角似乎勾了勾,却没笑出声,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多、多谢仙子。”
银灵子终于穿好了长袍,低着头,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不必叫我仙子。”琴素商的声音依旧清冷,“世上无神也无仙,我和你一样,只是运气好,实现了超进化的生物而已。”
她说完,转身离开。
银灵子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他伸出手,想抓住她的衣袖,却又不敢,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素白的身影渐渐消失。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清冷的女子。
可琴素商的心,从来不在儿女情长上。
她跟着姜魁学习药理,坐在银杏树下弹奏箜篌也只是为了修炼音律之道,为了提升自己的灵力,从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思分给别人。
银灵子尝试过靠近。
他会去深山里采摘最甜的仙果,洗干净了放在她弹琴的青石上;他会用灵草编织最美的花环,放在她的箜篌旁边;他会在她弹琴时,站在不远处凝望。
可琴素商总是礼貌地谢绝。银灵子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常常坐在银杏树上,看着远处的云海,自问:“为什么她不肯多看我一眼?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吗?”直到有一天,他在一片树林里听到了姜魁和琴素商的对话。
“素商,你的天赋很高,心思也纯净。”姜魁的声音带着点严肃,“若能断绝七情六欲,专心修炼,必能成就大道,甚至超越我。”
琴素商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犹豫:“师父放心,弟子明白。七情六欲只会影响修行,弟子不会让这些东西干扰自己。”
银灵子站在树林外,整个心都凉了。
他终于明白了琴素商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拥有“感情”。她的世界里,只有修行、药理、音律,没有爱情,没有陪伴,更没有他这只“萤火虫”化形的少年。
可他还是放不下。
就像无法停止呼吸一样,他无法停止爱她。
为了转移注意力,也为了能离她更近一点,哪怕只是在 “实力”上能追上她,银灵子开始疯狂地修炼。他发现自己化形后,拥有操控光的异能,他能凝聚光芒为剑,锋利得能劈开石头;能凝聚光芒为盾,坚固得能挡住灵力攻击;甚至能将光芒化作锁链,束缚住敌人。
他每天不断修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变强。
强到能站在她身边,强到能让她看到我,强到能……哪怕只是让她记住我的名字。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姜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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