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的话像一块冰,砸破了破庙里刚刚凝聚起来的暖意。
流民们噤若寒蝉,下意识地往后缩,生怕被官家注意到。那怀抱女童的妇人脸色煞白,紧张地看着陆然,又看看官差,手足无措。
陆然心头也是一紧。行医文书?他一个刚被仙门抛弃、跌落凡尘的“废人”,哪来的这种东西?若无文书而行医,轻则驱赶罚款,重则可判个“庸医害人”的罪名。
但他面上并未显露分毫慌乱。经历了仙门的风波,再看这凡尘官府的威仪,心境已是不同。他稳住气息,将那丝因众人畏惧而产生的微弱愿力波动抚平,再次拱手,语气平和:
“回禀差爷,在下陆然,乃游学书生,并非坐堂郎中,故而无有行医文书。眼见此地乡邻疾苦,病痛缠身,于心不忍,只是略识得几味草药,帮忙缓解一二,不敢称‘行医’。”
他话语清晰,姿态不卑不亢,自有一股读书人的气度在。
为首的官差,姓赵,是本地县衙的一名捕头,平日里见多了各色人等。他见陆然虽然衣衫朴素染尘,但眉宇清正,谈吐文雅,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得像深潭的水,不似奸猾之徒。再加上周围这些流民看陆然的眼神,分明是感激,而非受害后的怨愤。
赵捕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几个被陆然救治过的灾民,沉声问道:“他给你们瞧了病?用了什么药?感觉如何?”
被问到的,正是那对母女和拄拐的老者。
妇人连忙道:“回……回青天大老爷,恩公……不,是这位先生,用了些野草给囡囡敷上,烧就退了!他是好人,是天大的好人!”她言辞朴拙,情真意切。
那老者也颤巍巍地道:“老汉刚才咳得快要背过气去,是这位先生……他,他用手在老汉背上按了按,一股暖气进去,立刻就舒坦多了!先生是有真本事的!”
其他被救助的灾民也纷纷开口,虽七嘴八舌,但意思一致——陆然是在救人,不是在害人。
赵捕头听着,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许。他办案多年,真话假话还是能分辨几分的。看来这书生,确实有些古怪门道,但初衷是善的。
“你叫陆然?游学至此?”赵捕头再次看向陆然,“如今这世道不太平,流民四聚,易生疫病。你虽出于好心,但无文书行医,终究是犯了规矩。若出了差池,你担待不起。”
陆然听出他话中并无深究之意,心下稍安,顺势道:“差爷教训的是,是在下孟浪了。只是见死不救,非读书人所为。不知差爷可否行个方便,容我暂且安身,待灾情稍缓,再作打算?”
他需要一处立足之地,来仔细研究这“人间道”与“愿力”。这破庙,显然已非久留之地。
赵捕头沉吟片刻。县尊老爷正为流民安置和可能发生的疫情焦头烂额,这书生似乎真懂些医术,若能……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官差从庙外快步走进,在赵捕头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捕头脸色微变,再次看向陆然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更深沉的探究,他压低了声音:“你姓陆?可是……从北边‘青云’那边来的?”
陆然心中猛地一凛!
青云!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自被废之后,身着便服,一路南行,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来历。凡间官府,如何能探知仙门之事?
是巧合,还是……仙门的手,已经伸到了这里?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模棱两可地答道:“在下的确自北而来。”
赵捕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道:“此地非说话之所。陆先生,你且随我回城一趟,县尊大人或许要见你。”
不是押解,而是“请见”。
陆然知道,这或许是一个危机,但也可能是一个契机。融入凡间秩序,才能更好地隐藏自己,也更利于他践行“人间道”。
他看了一眼庙中眼巴巴望着他的流民,对赵捕头道:“可否容我片刻,为他们留下几剂简单的方子?”
赵捕头摆了摆手,算是默许。
陆然不再多言,迅速将几种常见草药的外形、功效和简单用法告知那几个病情较重的灾民,并叮嘱他们如何互相照料。
当他做完这一切,准备随官差离开时,气海中那股暖流再次澎湃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精纯。那是来自数十人最真诚的感激与祝福,汇聚成一股坚实的力量,支撑着他虚弱的身躯。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破庙。
阳光刺眼,前路未知。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身后,是这片他刚刚开始触碰、并决心守护的人间烟火。
而前方,等待他的,将是凡尘俗世的第一道真正关卡——官府,以及那似乎无处不在的、来自“青云”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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