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镣沉重,暗牢阴冷。
陆然静坐其中,心神却如明月悬空,澄澈通明。与崔琰那一番“铁窗问道”,虽未立时脱困,却让他更加清晰地触摸到了自身之道与这凡俗秩序的边界所在。气海内浩然气圆转自如,将牢狱中的阴秽之气排斥在外,只吸纳着那些跨越空间而来的、源自临川城的纯粹愿力。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或许是一日,或许更久。牢狱深处那规律的水滴声,忽然被一阵略显急促,却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打断。
来者并非崔琰,也非寻常狱卒。
铁锁链哗啦作响,牢门被推开。一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精干、眼神中带着几分审慎与探究的官员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两名捧着文簿的书吏。
“陆然,”那官员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本官乃郡守府法曹佐吏,郑文。奉崔大人之命,前来复核你的案卷。”
复核案卷?在这个时辰?陆然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依礼微微欠身:“郑大人请便。”
郑文迈步走入牢房,并未在意此地的污秽阴冷。他目光如炬,仔细打量着陆然,仿佛要将他身上每一处细节都刻印下来。那两名书吏则在外间摆开小案,铺开纸墨。
“陆然,你将你如何习得医术,尤其是那‘推拿导引、激发生机’之法,再详细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郑文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
这已不是简单的复核,更像是更深层次的挖掘与审视。
陆然心知肚明,这是崔琰在用自己的方式,进一步确认他昨日的言论,评估他这个人,以及他背后可能代表的东西。他略一沉吟,便将之前对周廷、对崔琰说过的话,又以更细致、更“合乎常理”的方式复述了一遍,依旧将一切归因于“古籍感悟”与“家传秘法”,只是描述得更为圆融,更贴近一个“天赋异禀的医者”形象。
郑文听得极为仔细,不时打断,追问某些细节,尤其是关于“生机”的感知与引导。他的问题刁钻而专业,显然对医道亦有相当了解。
陆然对答如流,言辞恳切,偶尔引经据典,将自身那超凡的感知力,巧妙地包装成一种极致的“医者直觉”与“对生命气息的敏锐把握”。
一番问答下来,郑文眼中审视之色未减,却也未找到明显的破绽。他合上手中临时记录的册子,沉吟片刻,忽然话锋一转:
“陆然,你于临川救治黑风寨匪首,当真只为‘医者仁心’,毫无其他考量?”
“人命关天,见之必救。此乃医者本分,何须他虑?”陆然坦然道。
“即便此人恶贯满盈,日后可能再度为祸乡里?”郑文追问,目光锐利。
陆然迎着他的目光,缓缓道:“郑大人,医者之手,只辨生死伤病,不论善恶忠奸。审判定罪,是官府法度之责。若因恐其日后为恶,便见死不救,此非仁心,乃是越俎代庖,以医者之心,行审判之权。长此以往,医将不医。”
郑文瞳孔微缩,深深看了陆然一眼。此子心思之缜密,立场之坚定,远超他的预料。
就在这时,一名狱卒匆匆走来,在郑文耳边低语了几句。
郑文脸色微变,迅速恢复了平静。他对陆然道:“今日便到这里。你好自为之。”说完,便带着书吏匆匆离去,脚步比来时更快了几分。
牢门再次锁闭。
陆然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中了然。外界,定然发生了某种变故,打断了这次深入的“复核”。
是陈县尊那边有了进展?还是……那位神秘的苏小姐,或者其他的势力,开始介入了?
他重新闭上双眼,不再去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只需守住本心,稳固自身之道。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郑文匆忙离开大牢,赶往郡守府正堂之时,一份来自京城、盖着翰林院火漆印信的信函,已被恭敬地放在了崔琰的书案上。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郡守府后门处,一辆马车悄然停下。先前那位面覆轻纱的素衣女子,在侍女搀扶下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她手中多了一枚看似普通、却隐隐有流光闪动的玉佩。守门的侍卫见到那玉佩,神色顿时变得无比恭敬,竟未加任何盘问,便躬身放行。
女子莲步轻移,径直向着府衙深处,崔琰日常处理政务的“退思堂”走去。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与笃定。
一股新的暗流,已悄然汇入这郡守府的深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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