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南疆瘴疠之地,重新呼吸到神州清爽平和的空气,阿土和石头兴奋地几乎要哭出来。
就连唐宋,历经矿洞生死磨难,心志更是坚如磐石,此刻也不免生出几分恍如隔世之感,宛如重新活过来一般。
他们沿着官道前行,打算先找一处城镇落脚,弄清楚当前所在方位,再图后续。唐宋的首要目标,是彻底恢复实力,并寻找机会深入了解药王谷。
这一日,三人行至一处名为“锦溪城”的繁华之地。
此城位于南北通衢要道,商贾云集,车水马龙,其繁荣远非南疆边陲小镇可比。城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高门大院、气派非凡的“镇远侯府”。
据路人说,镇远侯乃是本朝世袭罔替的勋贵,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其家族在此地盘根错节,势力庞大。
唐宋本不欲与其有所牵扯,只想寻个安静处所休整。然而,就在他们路过侯府侧门的一条街道时,一阵淡淡的、极其熟悉的药香随风飘来。
这药香清冽纯正,带着一股独特的温润之意,绝非寻常药店所能拥有。唐宋脚步猛地一顿,这味道……与他继承的林风记忆中,药王谷几种基础丹药的气息极为相似!
他循着药香望去,只见侯府侧门处,几名仆役正恭敬地引着一位身着月白长袍、袖口绣有银色药鼎纹样的青年男子走入府中。那青年气质儒雅,步履从容,周身隐隐有灵光内蕴,显然是一位修为不弱的修士,而其服饰标志……
药王谷!
唐宋心中剧震!没想到竟在此地,如此偶然地遇到了药王谷弟子!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而且看其被侯府恭敬迎入的架势,莫非是侯府聘请的供奉或客卿炼丹师?
机会!这绝对是探听药王谷消息的绝佳机会!
“唐大哥,怎么了?”阿土见唐宋停下,疑惑地问道。
唐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低声道:“无事,我们先找地方住下。”
他在城中寻了一处僻静但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安顿好阿土和石头。随后,他独自一人,再次来到镇远侯府附近,仔细观察。
他需要确认那药王谷弟子的身份,并寻找与之接触的契机。硬闯侯府自然不行,暴露身份更是危险,他必须想一个稳妥的办法。
接连数日,唐宋都在侯府外围徘徊观察。他发现,那位药王谷弟子并非终日留在府中,每隔两三日,便会在一名老管事的陪同下,前往城中最大的药店“百草堂”,似乎是去采购或鉴定药材。
这一日,恰逢那药王谷弟子再次出行。唐宋远远尾随,见其进入百草堂内堂,与掌柜交谈,他耐心等待了约莫半个时辰,见那弟子与老管事走出百草堂,似乎准备返回侯府。
机会来了!
唐宋整理了一下因赶路而略显风尘的衣衫,虽仍是普通布衣,但气质已迥异于奴隶,不动声色地迎了上去,在距离对方数步之遥时,故意脚下一个“踉跄”,袖中一枚早就准备好的、得自林风洞府的低阶灵草“清心三叶兰”的干枯叶片,“不小心”滑落在地。
那药王谷弟子目光扫过地面,原本平淡的眼神骤然一凝!清心三叶兰并非绝世珍品,但其处理手法和保存的完整度,却隐隐透着一股他极为熟悉的、药王宗内部才有的独特韵味!
“这位兄台,还请留步!”青年弟子开口,声音温和,叫住了假装弯腰去捡叶片的唐宋。
唐宋“慌忙”拾起叶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窘迫”:“失礼了,是在下不小心,不知阁下有何事?”
青年弟子打量着唐宋,见他虽然衣着朴素,但身形挺拔,眼神清澈明亮,气息内敛,唐宋刻意压制了初生的星力,不似凡人,尤其是手中那枚叶片,更让他心生好奇。
“无妨!”青年弟子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刘枫,乃药王谷外门弟子,暂居侯府。观兄台手中这清心三叶兰,处理手法颇为精妙,不知……”
唐宋心中一定,果然上钩了。他脸上露出“惊讶”和“敬佩”之色:“原来是药王谷的高徒!失敬失敬!在下唐宋,一介散修,平日对丹道略有涉猎,这药材是偶然所得,让刘兄见笑了。”
“唐兄过谦了。”刘枫见唐宋谈吐不俗,又对丹道有兴趣,心生好感,“这清心三叶兰保存极佳,药性流失甚少,可见兄台亦是同道中人。不知唐兄现居何处?若得闲,刘某愿与兄台切磋一二。”
一旁的老管事见状,虽觉突兀,但见刘枫有意结交,也不敢怠慢,只是静静等候。
唐宋心中暗喜,面上却谦逊道:“在下初来乍到,暂居城南客栈,若能得刘兄指点,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恐打扰刘兄清修……”
“无妨无妨。”刘枫摆手笑道,“能与同道交流,亦是乐事。三日后午时,我在城中‘清茗轩’设茶,还望唐兄赏光。”
“一定准时赴约!”唐宋郑重答应。
双方又寒暄几句,刘枫便与老管事告辞离去。
看着刘枫远去的背影,唐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第一步,接触成功。
三日后,清茗轩。
雅间内,茶香袅袅,唐宋与刘枫相对而坐。
唐宋凭借着林风浩瀚的丹道知识,与刘枫从基础药理谈到丹药火候,从灵药辨识谈到古方推演。他言辞精辟,见解独到,往往能一言切中要害,却又点到即止,显得深藏不露。
刘枫越谈越是心惊,眼前这自称“散修”的唐宋,在丹道上的造诣,竟远在他这药王谷外门弟子之上!许多见解,他甚至只在宗门长老讲道时隐约听过!
“唐兄大才!刘某佩服!”刘枫由衷赞叹,态度愈发恭敬,“以唐兄之能,为何不寻一宗门依托?我药王谷广纳贤才,若唐兄有意,刘某或可引荐……”
唐宋心中一动,这正是他想要的机会。
他叹了口气,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追忆和遗憾:“不瞒刘兄,在下对药王谷向往已久。只是……在下曾受一位故人所托,需往药王谷了却一桩心愿,奈何一直无缘得入,也不知宗门近况如何,不敢贸然前往打扰。”
“哦?不知唐兄所说的故人是?”刘枫好奇问道。
唐宋沉吟片刻,取出林风的那块身份玉牌,抹去了名字信息,只留下药王谷印记和那股独特的传承气息,推到刘枫面前:“那位故人已逝,只留下此物。他曾言,愧对宗门,望后人能代他回去一看。”
刘枫接过玉牌,仔细感应,脸色顿时变得肃然!这玉牌上的宗门印记做不得假,尤其是那股深沉、精纯的丹道气息,绝非仿冒,更像是某位前辈高人所留!他看向唐宋的眼神彻底变了,带着一丝敬畏。
“原来唐兄是受我宗门前辈遗命!”刘枫郑重地将玉牌递回,语气更加诚恳,“宗门一切安好,只是近年来……唉,些许琐事,不足挂齿。唐兄既有此心,便是与我药王谷有缘。待此间事了,刘某返回宗门时,定当为唐兄引路!”
得到了刘枫的承诺,唐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又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些药王谷现今的状况、山门位置、宗门规矩等,刘枫皆一一告知,并未起疑。
通过此次会面,唐宋不仅初步建立了与药王谷的联系,也对现今的药王谷有了大致了解。更重要的是,他从刘枫偶尔流露的些许忧虑中,隐约感觉到,药王谷内部,似乎也并非全然平静。
不过,这些暂时不是他能插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彻底恢复实力,并想办法提升炼丹技艺。有了药王谷弟子这条线,他未来的路,似乎清晰了不少。
告别刘枫,走出清茗轩,唐宋望向远方,目光深邃。
药王谷……林风前辈,您的遗憾,晚辈会尽力去弥补。而属于我唐宋的路,也将在那里,开启新的篇章。
有刘枫的引荐和那枚蕴含林风传承气息的身份玉牌作证,唐宋进入药王谷的过程颇为顺利。药王宗坐落于一片灵气盎然的群山之中,丹霞似锦,云雾缭绕,无数殿宇楼阁依山而建,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唐宋无暇欣赏这仙家气象。
在刘枫的带领下,他穿过层层殿宇,来到后山一处清幽僻静的院落前。这里与其他地方的繁忙热闹不同,显得格外冷清,甚至带着一丝暮气。
“唐兄,这里便是林师祖的清修之所。”刘枫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敬意与惋惜,“林师祖……便是您那位故人林风师兄的授业恩师,玄木长老。自从林风师兄当年不知所踪,师祖他便郁郁寡欢,旧伤复发,加之年事已高,如今已是……唉,您进去一看便知。”
唐宋心中一紧,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竹扉。
院落内陈设简朴,一棵老松虬枝盘曲,树下一位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者,正裹着厚厚的毛毯,坐在一张藤椅上,望着远山发呆。他面容枯槁,眼神浑浊无光,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经脉淤塞、生机流逝的死寂之气。
这便是林风前辈念念不忘、愧疚于心的师尊,玄木长老。
听到脚步声,玄木长老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目光落在唐宋身上,带着一丝疑惑和漠然。他早已不问世事,宗门弟子也鲜少来打扰。
刘枫连忙上前,恭敬行礼:“师祖,这位是唐宋道友,他……他带来了林风师兄的消息。”
“风儿?”玄木长老原本死寂的眼神猛地波动了一下,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风儿……他,他在哪里?”声音沙哑而急切,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
唐宋上前几步,在玄木长老面前缓缓行礼,双手将那枚属于林风的身份玉牌,以及那个装着最后两颗涤脉紫金丹的紫金葫芦,高高举起。
“晚辈唐宋,受林风前辈遗命,特来拜见玄木长老。”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林风前辈,他……已于多年前,在南疆一处隐秘洞府中坐化。”
“坐……坐化了……”玄木长老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希冀瞬间破碎,化为无尽的悲痛与空洞,他喃喃道,“果然……还是没能等到他回来吗……这孩子,就是太倔,太要强了啊……”
老泪,从那浑浊的双眼中无声滑落。
唐宋心中亦是酸楚,继续说道:“长老,林风前辈并非有意背离宗门。当年他为了寻求丹道突破,炼制逆天丹药时不幸炸炉,自身经脉尽碎,自觉无颜面对师门与您,这才黯然离去。”
他顿了顿,将林风耗尽余生研究涤脉紫金丹,最终带着对丹道的执着和对师门的无尽愧疚坐化之事,娓娓道来。他没有提及自己得到传承的具体细节,只说是机缘巧合进入了坐化之地,受前辈遗泽,并受其所托,务必回药王谷代他向师尊请罪。
最后,唐宋将那枚记录了林风一生丹道心得与最后遗憾的玉简,轻轻放在玄木长老手中。
“林风前辈临终遗言:弟子林风,愧对师门栽培,愧对师尊教诲……若有后来者,望能代我回药王谷一看,若有可能,将我未完之丹道……延续……”
当玄木长老颤抖着,将神识沉入那枚玉简,感受到其中那熟悉无比、却又带着无尽沧桑与悔恨的灵魂波动和毕生心血时,他终于再也抑制不住。
“痴儿!痴儿啊!!”玄木长老仰天悲呼,老泪纵横,“为师何曾怪过你!丹道之途,坎坷难行,失败何惧?宗门又何曾会因一次失败而弃你于不顾?你为何要独自承受,为何不回来啊!!”
积压了数十年的担忧、思念、不解,在这一刻,随着真相大白,化作了痛彻心扉的呼喊。这呼喊,似乎也冲开了他心中那郁结已久的块垒。
剧烈的情绪波动之后,玄木长老的气息反而渐渐平稳了一些,那浑浊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释然与清明。他紧紧握着那枚玉简和紫金葫芦,仿佛握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孩子……起来吧。”玄木长老看向依旧跪着的唐宋,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柔和了许多,“谢谢你,谢谢你把风儿的消息带回来,把他……带回家。”
他看着唐宋,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激:“风儿将传承托付于你,是他的缘分,也是你的造化。你能为他完成遗愿,更是不易。这涤脉紫金丹……是他最后的执念吧,可惜,他用不上了……”
玄木长老摩挲着紫金葫芦,感受着其中那精纯的药力,眼中闪过一丝追忆,随即化为坚定:“不过,他未走完的路,未完成的丹道,自有后来人继承。孩子,你既得风儿传承,便与我药王谷有缘,可愿……暂留我门下?”
唐宋郑重叩首:“晚辈惶恐,能得林风前辈遗泽,已是万幸。晚辈愿暂留宗门,学习丹道,以期不负前辈所托。”
“好,好……”玄木长老脸上露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一丝微弱的笑容,那是一种心结得解、执念放下的释然。他虽然依旧油尽灯枯,经脉阻塞,但眉宇间那股沉疴已久的郁气,却消散了大半。
他唤来刘枫,低声吩咐了几句,大致是安排唐宋以客卿弟子的身份暂住,并允许他查阅外门丹道典籍。
看着刘枫引着唐宋离去,玄木长老独自坐在院中,抱着那枚玉简和葫芦,望着天边流云,喃喃自语:“风儿,你听到了吗?你的丹道,有人继承了……为师,也终于可以安心了……”
尽管他的身体依旧衰弱,时日或许真的无多,但此刻他的内心,却感受到了数十年来的第一次平静与温暖。唐宋带来的,不仅仅是林风的遗物,更是解开他心结的钥匙,是让那份愧疚与思念得以安放的归宿。
而对唐宋而言,进入药王谷,面见玄木长老,完成林风的遗愿,也让他了却了一桩重大的因果。接下来,他将在这丹道圣地,开始他的炼丹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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