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虚星槎如同逃离风暴眼的孤舟,在凋零雾海与破碎虚空中全速穿行。船首的虚空之核已运转到极限,湛蓝光芒在银雾与黑暗的背景上拖拽出长长的光痕。星槎内部,气氛凝重如铁。
林轩盘坐于主控玉台前,双眸微阖,看似在调息,实则心神沉入识海深处,正以无上剑意强行梳理、镇压、消化着自“混沌源碑”涌来的海量信息碎片。那些涉及宇宙生灭、归墟本质、上古浩劫以及可能存在的背叛者的信息,每一点都重若星辰,冲击着他的认知与道心。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眉心那道极淡的剑痕虚影时而隐现,周身气息在深沉内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之间微妙起伏。
韩立与苏璃分立两侧,各自沉默。他们虽未直接承受信息冲击,但林轩透露的只言片语,已足以在他们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宇宙泡影、归墟之种、上古抗争、潜伏的背叛者……这些概念远超他们过往的认知边界,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震撼与一种近乎渺小的茫然。然而,震撼与茫然之后,在师徒三人共同经历生死、尤其是在林轩那决绝守护星海的宣言之下,另一种更加坚硬的东西——责任、斗志以及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正在他们心底迅速生根发芽。
韩立内视己身,丹田内那颗三色剑丸缓缓旋转,光芒似乎比之前更加凝练内敛。他回忆着在剑碑林中感悟的种种剑意,尤其是那块漆黑石碑上极端纯粹的“终末之寂”,再结合师尊所传的寂灭真意,隐约触摸到了一条更加深邃、也更加艰难的剑道方向。同时,师尊关于尽快冲击元婴的叮嘱,以及未来可能面对的恐怖敌人,让他对力量的渴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苏璃则静静感悟着自身玄水剑意的变化。月白斜碑前关于“剑意化境”、“滋养守护”的领悟,让她对“守护”的理解产生了质的飞跃。她的剑意不再仅仅是防御的盾,更开始向着塑造“安然之境”、主动化解威胁的“域”演化。她意识到,面对师尊描述的那种宇宙级危机,个人的剑招再精妙也力量有限,唯有将剑意升华到影响一方天地的“境”甚至“域”,或许才能真正发挥守护之力。她闭目凝神,尝试将那股新生的、温润而浩瀚的意境内敛于心,细细体悟。
星槎在沉默中航行了三日,终于彻底穿越凋零雾海,重新回到了相对“正常”但依旧荒芜死寂的天荒星域外围虚空。
然而,就在星槎刚刚调整航向,准备按照星图指引,朝着界盟方向加速时——
“嗡!”
星槎船身猛然一震!并非撞击,而是仿佛撞入了一片无形的、粘稠的力场之中!航行速度骤降,船体外层的星光护罩与隐匿阵法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光芒明灭不定!
“有干扰!是定向空间凝滞力场!”苏璃瞬间睁眼,看向主控玉台上突然亮起的一片红色警示区域。探测阵法显示,前方约百万里处的虚空,被一种奇异的、非自然的能量场覆盖,范围极广,精准地笼罩在他们的预定航线上。
林轩也同时睁眼,眸中寒光一闪:“不是自然现象。有人在此布设了陷阱,专门针对高速航行的星槎或飞舟。”
话音刚落,探测阵法再次传来警报!左右两侧及后方,同时出现多股高速逼近的能量反应!数量超过二十,呈包围合拢之势!从能量特征判断,并非虚空生物或遗迹守卫,而是……经过伪装、但本质类似星槎的飞行法器,以及一些个体散发出的、至少元婴层次的修士气息!
“我们被伏击了。”韩立握紧了拳头,残剑已无声无息出现在手中。
林轩神色不变,眼神却越发冰冷。他神识瞬间扫过周围虚空,将敌方分布、能量强度尽收心底。“前方力场为阻,三方合围为攻,计划周密,非临时起意。看来,我们离开剑碑林时的动静,或者更早之前,就已经被盯上了。”
“师尊,怎么办?强行突围?”韩立问道。对方数量占优,且早有准备,硬闯恐怕不易。
林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迅速操控星枢令。星槎周身阵纹光芒流转,船体开始做出复杂的不规则机动,试图摆脱逐渐收紧的包围圈,同时探测阵法全力扫描,寻找力场的薄弱点或敌方阵型的空隙。
“对方训练有素,配合默契,非乌合之众。”苏璃观察着探测画面中敌方飞行器的移动轨迹,清冷的声音带着凝重,“像是……专业的猎杀队伍。”
就在此时,一道经过法术处理的、沙哑而阴冷的神念波动,强行穿透星槎的防护,传入三人识海:
“天剑神君,恭候多时了。交出剑碑林所得,束手就擒,或可留尔等全尸。负隅顽抗,形神俱灭!”
果然是为剑碑林而来!而且直接点明了林轩的身份!
林轩眼中冷意更甚,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藏头露尾之辈,也配拦路?”
他不再尝试规避,星槎猛然停止机动,船首调转,竟是对准了正前方那片空间凝滞力场最浓郁的核心区域!
“立儿,苏璃,准备应变。”林轩低喝一声,双手骤然按在星枢令上!体内那浩瀚如星海的本源剑意,如同开闸怒龙,疯狂涌入星槎阵法核心!
“渡虚星槎,最大功率——破障模式,启!”
“轰——!!!”
星槎通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尤其是船首龙口处的虚空之核,湛蓝光芒瞬间转化为炽烈的白金之色,一股撕裂虚空、破碎万法的恐怖波动轰然爆发!星槎不再是一艘航行工具,而是化作了一柄无坚不摧的……巨剑!
“给我——破!”
林轩一声断喝,星槎化作一道白金流星,以远超之前数倍的速度,悍然撞向前方的凝滞力场!
“咔嚓——!!!”
仿佛玻璃破碎的巨响传遍虚空!那足以让寻常星舟寸步难行的强力凝滞场,在这汇聚了林轩本源剑意与星槎全部能量的白金冲击之下,如同纸糊一般,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边缘闪烁着空间裂缝的缺口!
星槎毫不停留,从缺口中一穿而过!
后方合围的敌方飞行器显然没料到目标如此悍勇决绝,更没料到对方有如此恐怖的破障能力,阵型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它们便调整方向,紧追不舍,同时各种颜色的法术光芒亮起,一道道凌厉的攻击——能量光束、腐蚀酸液、神魂冲击、乃至实体飞剑法宝——如同暴雨般朝着星槎倾泻而来!
星槎的防护光罩在如此密集的攻击下剧烈闪烁,能量急速消耗。船体也不时传来被击中的沉闷声响。
“他们追得很紧!攻击来自多个方向,防护阵法压力巨大!”苏璃紧盯着主控玉台上的数据,快速说道。
韩立看向林轩:“师尊,是否反击?”
林轩操控星槎在密集的攻击中做着极限规避,脸色依旧沉静,但眼神锐利如刀:“立儿,你以剑丸感应,配合星槎探测,锁定左后方那三艘气息最强、攻击最频的‘猎隼型’快速突击舟。苏璃,你全力维持防护阵法稳定,重点防御右翼那些擅长神魂攻击的‘幽魂梭’。”
“是!”两人齐声应道。
韩立立刻将心神沉入剑丸,以其对能量与杀机的敏锐感知,配合星槎阵法,迅速锁定了左后方三艘呈品字形追击、不断发射赤红色能量光束的流线型飞舟。他深吸一口气,将自身剑意与星槎的某个攻击阵法节点连接。
“就是现在!”林轩看准一个敌方攻击间隙,星槎猛地一个急停变向,船身侧舷几处隐蔽的炮口骤然打开!
“绝影——穿星!”
韩立心中默念,剑丸震动,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混合了绝影速度与寂灭锋芒的淡金色剑意,通过阵法加持,化作三道细若发丝却快得超越神识捕捉的金色流光,从炮口激射而出,精准地射向那三艘“猎隼舟”的能量核心防护最薄弱处!
那三艘飞舟的操纵者显然也是高手,瞬间察觉危机,急忙做出规避并加强防护。但韩立这一击,时机、角度、速度都妙到毫巅,更是蕴含着一丝寂灭真意,对能量防护有极强穿透性!
“噗!噗!噗!”
三声轻微的、仿佛刺破气囊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三艘“猎隼舟”船体猛地一颤,赤红色的能量光束戛然而止,船身冒起滚滚浓烟,速度骤降,歪歪斜斜地向后飘去,显然已失去大部分战斗力。
与此同时,右翼那几艘“幽魂梭”发出的无形神魂冲击波再次袭来。苏璃早有准备,玄水剑意全面展开,湛蓝光华如同最深沉的海洋,笼罩住星槎右舷。那些诡异的神魂冲击撞入这片湛蓝“海域”,如同泥牛入海,被层层化解、消弭,未能对星槎内部造成任何影响。
一次精妙的配合反击,瞬间打掉了敌方最具威胁的快速攻击单元,并化解了神魂袭扰。追击队伍的攻势为之一滞。
“干得不错。”林轩淡淡赞了一句,手中操控不停,星槎再次加速,试图拉开距离。
然而,敌方显然不肯善罢甘休。剩余的大约十五艘各型飞舟依旧紧追不舍,并且改变了战术,不再急于攻击,而是开始散开,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网,似乎想要将星槎逼向某个预设的方向,同时不断以远程骚扰攻击消耗星槎的防护与能量。
更麻烦的是,探测阵法显示,前方极远处,再次出现了类似空间干扰的波动,并且不止一处!对方显然在此区域布设了不止一道拦截网!
“他们想耗死我们,或者将我们逼入绝地。”苏璃蹙眉道。星槎能量虽足,但也经不起长时间高强度的追逐战和连续破障。
林轩目光扫过星图,脑中飞速计算。强行突破多重拦截并非不可能,但势必消耗巨大,且可能陷入更深的埋伏。对方有备而来,对此地虚空环境显然极为熟悉。
他眼神微凝,做出了决断。
“改变航线。”林轩手指在星图上快速划过,标记出一条曲折的、偏离主航道、指向天荒星域深处某片标记为“极度危险·未探索”的混乱星域。“去这里,‘碎星迷宫’。”
韩立与苏璃看向那片区域标记,心头都是一凛。“碎星迷宫”,那是连紫辰真君所赠星图上都只有寥寥警告、几乎没有具体信息的绝地,据说是一片由无数破碎星辰、空间裂缝、混乱引力场和未知能量涡流构成的、如同天然迷宫般的死亡区域,入者九死一生。
但眼下,前有多重拦截,后有追兵紧咬,常规路线显然已不安全。“碎星迷宫”虽然危险,但其复杂诡异的环境,或许能摆脱追踪,甚至反过来利用地形。
“坐稳了。”林轩不再犹豫,星槎猛地一个近乎直角的大转弯,引擎轰鸣,拖着长长的光尾,朝着那片被标注为血红色的危险星域,义无反顾地冲去!
追击的敌方飞舟显然没料到目标如此“疯狂”,竟敢主动闯入“碎星迷宫”。他们迟疑了一瞬,但很快,其中几艘似乎接到了命令,同样转向追来,而大部分则停留在迷宫外围,隐隐形成封锁之势。
星槎一头扎入了“碎星迷宫”的边缘。瞬间,舷窗外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无数大小不一、形状怪异的破碎星辰碎块如同陨石雨般漂浮、碰撞、旋转;一道道漆黑的、不断开合的空间裂缝如同巨兽的利齿,遍布虚空;紊乱的引力撕扯着船体,让星槎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般剧烈颠簸;更有时而出现的、色彩斑斓的能量涡流,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足以将钢铁融化、将神魂撕碎。
林轩全神贯注,将自身对空间与危机的感知发挥到极致,操控着星槎在这片死亡迷宫中艰难穿行,时而极限规避一块呼啸而来的巨大碎星,时而以毫厘之差擦过一道突然裂开的空间缝隙,时而又强行稳住船体,对抗突如其来的引力乱流。
追击进来的几艘敌方飞舟,显然没有林轩这般恐怖的感知与操控能力,很快就有一艘躲闪不及,被一块高速旋转的金属碎星拦腰撞中,轰然炸成火球;另一艘则不慎被一道隐形的空间裂缝吞噬,无声无息地消失。剩下的几艘变得异常谨慎,速度大减,与星槎的距离逐渐拉开。
但林轩并未放松。他知道,真正的危险,往往来自于迷宫本身。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断扫描着前方,同时分出一缕心神,感应着怀中那枚与紫辰真君联络的传讯玉符——进入天荒后,信号一直受到干扰,时断时续。
就在星槎深入迷宫约半个时辰,暂时甩开追兵,找到一处相对稳定的碎星带背面稍作喘息时——
怀中的传讯玉符,忽然微弱地、但持续地闪烁起来!
林轩立刻将其取出,注入灵力。
紫辰真君那熟悉、却带着前所未有凝重与急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夹杂着强烈的干扰杂音:
“林…林兄!听到请…回话!界盟…出事了!最高议会…内部出现分歧…关于你归来及剑碑林之行…消息泄露…有势力施压…要求审查…甚至…扣押!盟内暗流汹涌…疑似有外部…势力渗透!你们…现在何处?务必小心!归途…恐有变!我…尽力周旋…但…情况复杂…速归!若遇拦截…勿回常规路线…建议…隐匿行踪…直接前往…‘璇玑秘境’坐标…我已安排…接应…切记!……”
讯息戛然而止,玉符光芒彻底黯淡下去,显然受到了更强干扰或距离过远。
星槎内,一片死寂。
林轩握着黯淡的玉符,眼中寒光如冰刃。界盟内部出事,消息泄露,有势力施压甚至要求扣押……这绝非巧合!再结合方才的精准伏击,答案几乎呼之欲出——那些潜伏的“背叛者”或与之相关的势力,爪子已经伸进了界盟高层!他们的行动,远比预想的更快、更猖獗!
韩立与苏璃也听清了传讯内容,心中寒意更甚。本以为返回界盟便能获得喘息与支援,没想到连“家”里都可能危机四伏。
前有绝地险阻,后有神秘追兵,归途已被封锁,连原本的依靠都可能变成陷阱。
真正的暗流,已然开始汹涌,并将他们彻底卷入漩涡中心。
林轩缓缓抬起头,望向舷窗外那片混乱危险的碎星迷宫深处,又仿佛透过迷宫,看向了更加遥远的、暗潮涌动的星海。
他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悸:
“看来,想让我们‘形神俱灭’的……不止一路。”
“既然如此……”
他操控星槎,调转方向,不再试图寻找出路返回界盟常规星域,而是朝着紫辰真君最后提到的那个隐秘坐标——“璇玑秘境”所在的大致方向。
“……那便看看,这星海暗流,究竟能汹涌到何等地步。”
“又能否……淹得死我这柄从归墟爬回来的……残剑!”
星槎引擎再次轰鸣,拖着疲惫却依旧倔强的光芒,向着迷宫更深处,也是向着更加莫测的前路,毅然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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