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破碎的痛楚中，楚枫的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一点点浮出水面。
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无处不在的、撕裂般的剧痛。经脉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寸寸熨过，丹田处更是传来一片死寂的空洞与破碎感，仿佛最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挖走。虚弱，前所未有的虚弱感笼罩着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仿佛要耗尽全身力气。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适应了片刻，他才看清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我…没死？”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天枢静室、狂暴的灵气、外魔的低语、心魔的幻象、玄气逆流、金丹碎裂时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金丹…”他下意识地内视丹田，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的废墟，经脉寸断，那枚暗金璀璨的金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绝望的空洞与死寂。
道基尽毁，修为尽散。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然而，还未等这绝望彻底将他吞噬，另一段更加清晰、更加锥心刺骨的记忆，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那翠绿色的、充满悲壮意味的生命光华…
那毫不犹豫扑入静室的淡绿色身影…
那一声微弱却坚定的“活下去”…
还有…那最后映入眼帘的…刺眼的雪白长发，布满细纹的苍白容颜，以及那双缓缓闭合的、黯淡无光的眸子…
“颜…师姐？”楚枫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想要坐起身，却因身体的剧痛和虚弱重重摔回床上，牵动了伤口，咳出大口淤血。
“楚师兄！你醒了？！”守在门外的唐火儿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看到楚枫苏醒，先是一喜，随即看到他咳血，又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你别动！你伤得很重！墨长老说你…”
“颜师姐呢？！”楚枫猛地抓住唐火儿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她，“她怎么样了？！她在哪？！”
唐火儿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眼圈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这反应，如同最冰冷的刀子，狠狠刺穿了楚枫最后一丝侥幸！
“说啊！”楚枫的声音嘶哑如同野兽低吼，充满了绝望的疯狂。
“颜师姐她…她…”唐火儿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而下，泣不成声，“她为了救你…用了颜家的禁忌秘法…修为尽散…本源枯竭…头发…头发全白了…现在…现在还昏迷不醒…墨长老说…说可能永远…”
轰——！！！
唐火儿的话语，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楚枫的神魂之上！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彻底击碎！
“不…不可能…不会的…”他失神地喃喃自语，猛地推开唐火儿，不顾浑身撕裂般的剧痛，疯了一般挣扎着滚下床榻，踉跄着向外冲去！
“楚师兄！你的伤！”唐火儿惊呼着想要扶他。
“滚开！”楚枫一把甩开她，双目赤红，状若癫狂，凭借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志力，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
走廊外，闻讯赶来的墨衡长老看到他这般模样，心中一痛，沉声道：“楚枫！冷静！”
“她在哪？！带我去见她！！”楚枫死死抓住墨衡长老的衣袖，指甲几乎掐入肉中，声音破碎而绝望。
墨衡长老看着他这副模样，长叹一声，终究不忍拒绝，扶住他颤抖的身体：“跟我来。”
穿过回廊，来到一处被柔和阵法笼罩的静谧偏殿。
殿内，药香更加浓郁。一张玉床之上，一道身影静静地躺在那里，被淡淡的灵光滋养着。
当楚枫的目光触及那道身影的瞬间，他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雪白…刺眼的雪白长发，铺散在玉枕之上，失去了所有生机与光泽。
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如同枯萎的花朵。
微弱…那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昔日那个清丽绝尘、气质如兰的颜师姐，此刻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为了救他…为了救他这个废人…
“噗通”一声，楚枫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跪倒在玉床前！巨大的悲痛与愧疚如同山洪海啸，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啊——！！！”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哀嚎，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那雪白的发丝，却又如同被烫到般缩回，生怕自己的触碰会加速那微弱生机的消散。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他额头抵在冰冷的玉床边缘，身体因剧烈的痛苦而不住颤抖，声音破碎不堪，“我值得你如此吗…值得吗…”
脑海中，过往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浮现：西域秘境中的初次相遇、问心殿前的并肩而立、资源殿外的挺身作证、还有那无数次的关心与维护…最后，定格在她义无反顾冲入静室、燃烧自己为他续命的决绝身影…
这份恩情，太重！太重了！重到他根本无法承受！
墨衡长老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老眼湿润，心中五味杂陈。他沉声道：“如玉她…心意已决。她用自己的所有，换你活。楚枫，你若就此沉沦，才是真正辜负了她！”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楚枫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泪痕满面，但那双赤红的眼眸中，绝望与疯狂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东西所取代！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直起身，跪在床前，伸出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握住了颜如玉那冰凉枯槁的手。
“师姐…”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楚枫在此立誓…”
“无论付出何等代价，踏遍九天十地，寻尽诸天万界…我也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方法！”
“你的修为，我来为你重修！你的生机，我来为你弥补！你的仇…我来为你报！”
“你若沉睡十年，我守你十年！你若沉睡百年，我守你百年！你若沉睡万载…我便守你万载春秋！”
“此生此世，唯你…绝不负！”
字字铿锵，如同血誓，烙印于神魂深处！
说完，他俯下身，在那雪白的发丝上，落下了一个极其轻柔、却重若山岳的吻。
随即，他松开手，艰难地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容颜，转身，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步向外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踉跄，依旧虚弱，但那挺直的脊梁中，却仿佛注入了一种钢铁般的意志！
悲痛化为力量，愧疚铸就誓言。
修为可散，道基可毁，然此心此志，永不磨灭！
为救红颜，纵前路刀山火海，九死无悔！
楚枫的修行之路，自此，有了一个必须实现的、重于生命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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