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上,风沙暂歇,炽热的阳光灼烤着大地,将残留的血腥与魔气蒸发殆尽,只余下一种空寂的苍凉。
楚枫与无心和尚相对而立,方才联手退魔的短暂默契已然消散,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理念碰撞带来的无形张力。
无心和尚清澈的目光落在楚枫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悲悯与淡淡的忧虑。他双手合十,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施主功法刚猛无俦,暗合天道杀伐之机,本是护道卫善之利器。然…过刚易折,杀伐过盛,则易堕修罗之道。小僧观施主周身…隐有庞大‘业力’缠绕,怨念纠葛,煞气侵魂,若不及早化解,恐为心魔所趁,他日劫难临头,悔之晚矣。”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执念如锁,困心囚神。施主心中执念深重,如熊熊烈火,灼人亦灼己。何不暂放执刀之手,聆听梵音,以慈悲水洗涤业障,以智慧剑斩断烦恼丝?我佛门有诸多静心法门,或可助施主明心见性,得大自在。”
楚枫闻言,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唯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更深的坚定。他缓缓摇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大师好意,心领。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无心:“世间恶,非慈悲可度。魔焰嚣张,唯有利剑可斩!业力缠身?若斩尽该斩之恶,涤清该清之孽,纵业火焚身,我自一肩担之!心魔?若守护心中至重之物即为执念,那这执念,便是我的道心!纵万劫加身,此心…不改!”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带着一股斩破一切阻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气势,周身凌厉的剑意隐隐勃发,与无心那祥和慈悲的佛光形成鲜明对比。
无心和尚眼中悲悯之色更浓,却并未动怒,只是轻轻叹息一声:“阿弥陀佛。施主心如磐石,意志坚定,小僧佩服。然,刚极易折,强极则辱。杀戮或可解一时之困,然冤冤相报,业业相循,终非解脱之道。魔由心生,亦由境起。渡化恶念,净化魔境,方是根治之法。施主所为,虽出于护持之心,然手段酷烈,恐造新业,加深因果循环…”
“根治?”楚枫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嘲讽,“若恶魔当前,屠刀已悬于无辜者颈项,大师是先行诵经感化,还是先阻其屠刀?”
无心正色道:“我当先以佛法阻其恶行,再以慈悲化其恶心,度其向善。”
“若阻不住?化不了呢?”楚枫追问,“是否便任由其屠戮,而大师仍恪守戒律,只诵经超度亡魂?”
无心微微一滞,澄澈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波澜,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佛亦有金刚怒目之时。然…雷霆手段,亦怀慈悲之心。降魔为护生,斩业非斩人。若真到了不得已之时…小僧亦会行霹雳手段,但心中所求,仍是度化,而非毁灭。”
“心中所求?”楚枫摇头,“结果并无不同。恶已除,人已救。过程如何,重要么?若执着于形式,反受其缚。我的道,便是以手中之剑,护该护之人,斩该斩之敌!简单,直接,有效。至于业力…若天道以此罚我,我接着便是!”
两人理念,南辕北辙,针锋相对。
一个秉持慈悲渡化,相信人心可改,追求根本净化。
一个信奉雷霆手段,认为恶需根除,只看结果成效。
气氛再次陷入凝滞。戈壁的热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良久,无心和尚再次轻叹一声,眼神复杂地看着楚枫:“施主心志之坚,世间罕见。你所守护之物,于你而言,定然重逾性命。小僧能感受到那份沉重…但愿施主终有一日,能得偿所愿,亦能…放下心中重负,得见真正光明。”
他的语气中,已没有了说服,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感慨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敬意。他看得出,眼前之人并非嗜杀成性,其凌厉杀伐之下,藏着的是一颗沉重而执着的心,一份不惜己身、也要守护某物某人的决绝。这种意志,本身便值得敬畏。
楚枫也感受到对方那纯粹而深厚的慈悲心肠与强大的佛法修为,此人并非迂腐之辈,有其原则与坚持,亦有其智慧与力量。他微微颔首:“大师悲悯众生,佛法高深,亦令人敬佩。只是你我道途不同,各行其是便好。”
虽理念相左,但经过方才联手与此番辩论,二人之间,反而生出一种奇特的、互相认可却又保持距离的微妙关系。非敌非友,却又有可能在某些时刻,成为短暂的同行者。
就在这时,无心和尚颈间的菩提念珠忽然微微震颤,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晕,指向戈壁的某个方向。他神色一凝,掐指推算片刻,眉头微蹙:“此地的魔气虽被净化,然其源头并未根除。小僧感应到,那股诡异的外道魔念,其核心似乎指向西北方向…一处古老的遗址,怨气极重。”
楚枫目光一闪,玄天眼也随之望向西北,隐约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阴冷的魔气残留,与之前洞穴中的同源,却更加古老深邃。
“西北…似乎是前往迦罗王城的必经之路附近?”楚枫心中一动。妙音坊的线索也在王城。
无心和尚看向楚枫,忽然开口道:“施主似乎也要往西北方向而行?此地魔念非同小可,恐已滋生强大魔物,危害四方。小僧欲前往探查根源,尝试净化。不知施主可愿同行?多一人,多一份照应。”
楚枫略作沉吟。他本不欲多事,但此事关乎西域安定,且魔气源头若在必经之路上,迟早要面对。这无心和尚实力高深,佛法对魔气克制极大,与他同行,利大于弊。
“可。”楚枫再次吐出简洁一字。
“善。”无心和尚微微一笑,笑容干净依旧,“如此,便同行一程。小僧无心,还未请教施主名号?”
“厉枫。”楚枫用了化名。
“厉施主,请。”
“请。”
理念之辩,难分高下。
道途各异,却可同行。
亦敌亦友,前途未卜。
两人各怀目的,却因魔气之源而暂时结伴,踏上了通往西北方向的戈壁。
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更加古老的魔影,还是…其他意想不到的际遇?
这短暂的同行,又将如何影响他们各自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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