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8月末,电视广播城,一号录影厂。
《够hit斗玩beyond+草蜢》的录影现场被炫目的灯光和喧闹的人声填满。舞台设计成充满活力的竞赛风格,两边分列着beyond和草蜢的巨型灯牌。台下,热情的观众(多半是两家乐队的歌迷)举着自制海报,气氛热烈。
化妆间与走廊,开录前两小时,后台已是一片兵荒马乱。乐瑶穿着一件方便活动的深色工装背心,头发利落地扎成高马尾,耳后别着对讲机耳麦,手里拿着厚厚一叠流程表和注意事项,脚步生风地穿梭在艺人休息室、化妆间和控制台之间。
“阿杰,你哋队个开场VcR确认咗末?导演话个剪辑版本要最后对一次!”
“世荣,你个头盔(节目中搞笑道具)试过未?会唔会挡住视线?”
“pA哥哥,beyond嗰边monitor(监听音箱)嘅声,家驹话低频要再推多少少!”
她的声音清脆,指令明确,笑容爽朗,与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工作人员、艺人助理快速交流,击掌、点头、简短玩笑,如鱼得水。在草蜢的休息室,她甚至能接过苏志威抛来的玩笑,顺手帮他们检查了一下演出服上容易脱线的亮片。“威仔,跳劲舞小心呢度飞脱,痴实啲啦!” 语气熟稔自然。
然而,当她的工作路径不可避免地与家驹交汇时,一种微妙的调整便会自动发生。
家驹正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发型师最后调整他略显不羁的头发,手里还拿着节目游戏环节的提示卡默记。乐瑶拿着最终版流程走近,在他身旁半步远的位置停下,目光落在镜中反射出的他的侧脸,而非直接看他。
“家驹,”她开口,语气是百分百的专业助理口吻,礼貌、清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第三个游戏环节,你同阿智嗰part,道具组话个‘巨型波波池’入口有点窄,你落去同上嚟嘅时候要侧身,小心撞到。另外,导演话你嗰边答问题嘅麦克风,试多一次电平。”
她语速平稳,说完便将一张标注了细节的便签轻轻放在他面前的化妆台上,指尖没有触碰任何属于他的私人物品。
家驹从镜中看向她,目光复杂。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低声道:“嗯,知了。” 声音有些干。
乐瑶接收到回答,立刻报以一个标准的、工作式的微笑,旋即转身,走向正在和草蜢成员说笑的阿paul那边,声音重新变得轻快:“paul哥!你嗰支特制‘水枪’试过水压未?唔好一阵射到观众席啊!”
她的背影干脆利落,与家驹之间那不足一米的距离,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专业的墙。家驹看着镜中她迅速融入另一边热闹人群的身影,眼神暗了暗,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提示卡。
节目录制如火如荼。 beyond和草蜢分成两队,进行着各种搞怪的音乐游戏、急智问答和迷你表演赛。
草蜢的车停在弥敦道与亚皆老街交汇处。三人以《烈火快车》强劲前奏开场,蔡一智、苏志威与蔡一杰跃下车,在人行道上跳起招牌舞步,动作整齐有力,火焰般的节奏迅速点燃街头气氛。他们与围观路人击掌互动,将商业街区瞬间变为迷你舞台,活力四射。
beyond的车停在稍远。四人直接在车厢内摆开阵势。家驹扫弦奏响改编版《逝去日子》的前奏。
导演通过对讲机下达指令:旋律接龙。草蜢车先响起《烈火快车》的一段标志性电子节奏。
家驹眼眸一抬,电吉他音色切入,将那段跳跃节奏瞬间拉长、变形,融入蓝调摇滚的即兴揉弦,世荣的鼓点同步转为更粗粝的摇滚节奏,短短几小节,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音乐解构能力。
草蜢立刻回应,苏志威笑着接过挑战,用流行放克风格重新诠释《逝去日子》的副歌旋律,蔡一杰配合做出夸张的“怀念”表情,戏剧效果十足,引得街边笑声一片。
乐瑶坐在后勤车内,透过车窗凝视这场街头交锋。当见到家驹在即兴应对时唇角扬起的、属于音乐人纯粹较量的笑意,她握着对讲机的手指稍稍收紧。然而,当家驹在演奏间隙,目光无意扫过她车窗方向时,她已垂下眼帘,对着对讲机平静汇报:“音频组,草蜢车载麦克风有轻微风噪,建议下一环节调整防风罩。”
两辆敞篷货车靠边停驻,工作人员趁机补位、调整设备。beyond和草蜢的成员们自然聚拢在一块儿,刚才音乐比拼的火药味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年轻人之间说不完的话题——从刚才即兴的妙处,到即将上映的电影,再到某家新开大排档的滋味,笑声与港式俚语在午后的街头飞扬。
乐瑶提着小小的化妆箱,穿梭到beyond这边。她先替家强拍了拍外套上沾到的灰,又顺手替阿paul理了理在“斗身手”环节弄皱的衣领。最后,她站定在家驹面前。
“补下妆,面上反光。”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打开粉饼,示意他低头。
家驹顺从地微微弯下腰,将脸凑近些。这个距离,他能清晰地看见她低垂的睫毛,随着手上扑粉的动作轻轻颤动;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淡淡的干净橘子香气,混杂着一点点化妆品的气息。她的手指隔着粉扑,极轻、极快地在他额头、鼻梁、脸颊处按压,动作专业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触碰。
可正是这种过于专业的利落,像一层薄冰,裹住了曾经亲昵的温度。家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在她的眼睛上,试图从那片低垂的睫羽下,找出一点过去的痕迹。
乐瑶能感觉到他专注的视线,像有实质的重量,落在她的脸上。她补完最后一下,抬起眼,毫无防备地撞进他那双深褐色的、此刻盛满了复杂探寻意味的眼眸里。他的眼睛会说话,此刻里面写满了欲言又止的困惑、未散的愧疚,还有一丝孩子气的、对被疏离的不解与执着。
心尖像是被那目光轻轻烫了一下。乐瑶怔了极短的一瞬,随即,一个笑容极其自然地在唇角漾开。那笑容明亮,甚至带着点她往日特有的俏皮。然后,她朝着家驹,很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眨了一下左眼。
然而,这星光转瞬即逝。笑容还在,眼神却已恢复清明专业,她后退半步,合上粉饼,语气轻松如常:“搞定。下一part继续加油啊,黄生。” 她用了“黄生”这个略带距离的称呼,将刚才那一刹那的微妙接触,重新拉回安全的职场边界。
家驹被她那个眨眼弄得心头一悸,仿佛在冰层下窥见了一尾倏忽游过的小鱼,带来短暂的生机与希望。他几乎要脱口而出:“haylee……”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但乐瑶已经转过身,对着正和草蜢说笑的世荣扬声提醒:“世荣,饮水。” 她背对着家驹,马尾随着动作轻轻一甩,划出一道果断的弧线,将他的呼唤和未尽的言语,都留在了身后嘈杂的空气里。
家驹直起身,看着她的背影融进忙碌的工作人员中,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刚才扑粉时极细微的触感,以及那个眨眼带来的、一闪而过的温暖幻影。他感到一种更深的无力,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明明近在咫尺,依旧周到体贴,甚至给了他一个带着往日余温的小小信号,可那堵透明的墙,却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固了。
舍不得吗?当然。纠结吗?每一分每一秒。可当他看到她即便在眨眼之后,也能迅速恢复“正常”,毫不留恋地投入工作时,一种尖锐的认知刺破了他的迷茫——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处理这场他带来的混乱。她给了他空间,甚至给了他体面,唯独不再给他轻易靠近她内心的路径。
街头喧嚣依旧,草蜢那边传来更大的笑声。家驹站在原地,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深深吸了一口弥漫着汽车尾气和城市活力的空气,却觉得胸腔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灌满了初秋微凉的风。而那阵风里,似乎还萦绕着《逝去日子》的旋律,和他刚刚差点抓住,却又眼睁睁看着它从指缝溜走的、一点星火般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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