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河的铁皮船破开水面时，水元界的天空是铅灰色的。
干裂的河床像老人手背的皱纹，延伸到天边，河床上的鹅卵石被晒得发白，碰一下能烫出水泡。岸边的村落里，土坯房的墙皮层层剥落，几个孩子跪在村口的石庙前，对着一尊开裂的龙王像磕头，额头渗出血珠，嘴里反复念着：“求龙王爷降雨……求龙王爷降雨……”
“已经三年没下雨了。”苏棠站在船头，掌心的罗盘散发着柔和的蓝光，盘面上水元界的星点黯淡无光，边缘缠着细细的灰色丝线，“这些灰线……是‘绝望的执念’，它们堵住了云层的灵脉，难怪下不了雨。”
37正调试着从赛博界带来的“大气分析仪”，屏幕上的数据触目惊心：“空气中的水分子含量只有0.3%，灵脉枯竭得厉害。但奇怪的是，地底深处有强烈的水源信号，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那个曾为轮回司效力的年轻人——如今大家叫他“阿影”，正蹲在船边，用手掬起界河的水。水在他掌心化作淡淡的雾气，他低声说：“是‘锁水灵阵’。我在轮回司的古籍里见过，能强行将水源锁在地底，用作某种仪式的祭品。”
苏棠看向村落中央的那棵枯树。树干粗壮，需三人合抱，却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树枝扭曲地盘旋着，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树底下围着几个穿黑袍的人，正用刀划破手腕，将血滴在树下的石盘上，石盘的纹路与阿影说的“锁水灵阵”完全吻合。
“他们在献祭。”苏棠的光剑微微发亮，“用村民的生命力，维持阵法的运转。”
船刚靠岸，就被几个村民围住。为首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里拄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是从哪来的？这几年除了‘祭师’，没人敢来我们水元界。”
“我们是来送雨的。”苏棠蹲下身，对一个额头磕出血的小女孩笑了笑，用指尖蘸了点界河的水，点在她的伤口上。伤口瞬间愈合，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
“送雨？”老者苦笑一声，木杖在干裂的地上戳出个小坑，“连龙王都不显灵了，你们能有什么办法？别是和那些祭师一伙的，想骗我们的性命吧？”
“祭师说，只要献祭够一百个孩子，龙王爷就会降雨。”小女孩怯生生地说，小手紧紧攥着老者的衣角，“我娘说，明天就该轮到我了。”
苏棠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看向那棵枯树，光剑的光芒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孩子的虚影被缠在树枝上，都是被献祭的牺牲品。树底下的石盘正散发着暗红色的光，将孩子们的生命力转化为维持阵法的能量。
“那不是龙王的意思，是祭师在害人。”阿影走上前，他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有些明显，却透着真诚，“我知道怎么破阵，只要毁掉树底下的石盘核心。”
老者将信将疑，但看着女孩愈合的伤口，还是点了点头：“要是你们真能救村子，我老头子这条命，给你们当牛做马都行。”
夜里，祭师们又在枯树下举行仪式。火光中，他们的黑袍上绣着诡异的符文，与锁水灵阵的纹路呼应。苏棠和阿影悄悄靠近，37则在远处用仪器干扰阵法的能量波动。
“核心在石盘中央的凹槽里，嵌着块黑色的石头。”阿影指着石盘，声音压得很低，“那是‘死水之核’，能吸收所有活物的水分，是锁水灵阵的关键。”
苏棠的光剑突然亮起，金色的光芒劈开夜色，直逼石盘。祭师们惊呼着散开，为首的祭师——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狞笑着挥手：“又是来捣乱的？给我拿下！”
黑袍人围了上来，他们的手里都握着骨杖，骨杖顶端的骷髅头喷出黑色的雾气，雾气所过之处，地面变得更加干裂。苏棠挥剑劈开雾气，光剑的光芒与界河的水流共鸣，在她身后形成一道水幕，挡住了所有攻击。
“阿影，动手！”
阿影应声冲向石盘，他的手按在死水之核上，掌心浮现出青铜面具人的纹路——这是他从轮回司学来的“解阵术”，虽然曾被用来作恶，此刻却成了破阵的关键。纹路亮起的瞬间，死水之核发出刺耳的尖叫，黑色的光芒渐渐褪去。
“不可能！”疤脸祭师怒吼着冲向阿影，骨杖直刺他的后心。苏棠飞身挡在阿影身前，光剑与骨杖碰撞，迸出的火花落在枯树上，竟让树干冒出了一点绿意。
“你们不懂！”疤脸祭师的声音带着疯狂，“这不是锁水，是‘净化’！水元界的水源早就被污染了，不锁起来，所有人都会变成怪物！”
他猛地掀开黑袍，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绿色的鳞片，鳞片下的皮肤正在溃烂：“看到了吗？这就是被污染的下场！我儿子就是这样死的，我不能让更多人重蹈覆辙！”
苏棠的动作顿住了。光剑的光芒里，映出疤脸祭师的记忆——几年前，一场黑色的暴雨过后，水元界的水源开始变质，喝了水的人会浑身长满鳞片，最后痛苦地死去，他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你就用锁水灵阵，宁可让所有人渴死，也不让他们变成怪物？”苏棠的声音很轻。
“不然呢？”疤脸祭师惨笑一声，“我试过无数方法，都净化不了水源，只能出此下策。那些孩子……我也不想的，可我没办法啊！”
就在这时，37的声音传来：“我找到水源被污染的原因了！是地底的‘镜墟裂隙’！有块碎片掉进了水源深处，它的能量让水产生了变异！”
他调出探测器的画面：地底深处，一块黑色的镜墟碎片嵌在水脉里，碎片周围的水正冒着泡，变成墨绿色。而在碎片的倒影里，能看见无数扭曲的人脸，都是被污染死去的人，他们的怨念让碎片的能量越来越强。
“不是污染，是‘执念的倒影’。”苏棠突然明白过来，“这些水没有变质，是吸收了太多死亡的怨念，才变成了伤人的样子。就像……就像一个人太难过，眼泪都会变成苦的。”
她走向枯树，光剑的光芒温柔地包裹住那些孩子的虚影：“你们的痛苦，我知道了。但困住大家的水源，不是解脱，是另一种伤害啊。”
虚影们渐渐平静下来，化作点点蓝光，融入光剑之中。苏棠举起剑，对着石盘中央的死水之核轻轻一刺。核体碎裂的瞬间，锁水灵阵的纹路全部亮起，紧接着“咔嚓”一声裂开，地底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像是有水流在奔涌。
“水！是水！”村民们的欢呼声响起来。
干裂的河床开始渗出水珠，很快汇聚成小溪，溪流里的水清澈见底，映出天上的星星。枯树的树枝上冒出嫩绿的新芽，疤脸祭师手臂上的鳞片正在消退，露出正常的皮肤。
黑袍人纷纷摘下帽子，原来都是村里的老人，他们对着苏棠深深鞠躬：“我们也是没办法，对不起大家……”
老者颤巍巍地捧起一捧溪水，喝了一口，老泪纵横：“是甜的……真的是甜的……”
苏棠看着重新焕发生机的水元界，掌心的罗盘上，水元界的星点亮起了明亮的蓝光。阿影走到她身边，低声说：“原来……破阵的不是术法，是理解。”
“是啊。”苏棠笑了笑，看向天空。云层渐渐散去，露出一轮明月，月光洒在水面上，像铺了层碎银。她仿佛看见苏鉴站在月光里，对着她竖起大拇指，然后化作一道光，融入了水元界的溪流中。
第二天清晨，水元界下起了久违的雨。雨不大，却温柔地滋润着每一寸土地，孩子们在雨里奔跑，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苏棠和37、阿影站在界河的船边，看着村民们在田埂上插秧，心里暖洋洋的。
“下一站去哪？”阿影问，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过去的阴霾，多了些对未来的期待。
苏棠看向罗盘，盘面上一个紫色的星点正在闪烁，旁边写着：“幻梦界，所有人都被困在自己的梦里，醒不过来了。”
“去叫醒他们。”她转动船舵，铁皮船缓缓驶离水元界，船尾的金色花瓣落在水面上，随波逐流，像给这片重生的土地，留下了一封温柔的信。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在诉说一个关于理解与救赎的故事。而界河的船，载着新的希望，继续驶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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