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牛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破了胜利带来的短暂欢愉。陈锐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在检查着缴获的武器,但眼角的余光已经牢牢锁定了那个可疑的身影——一个叫孙老四的兵,平时沉默寡言,训练也算刻苦,没想到……
“我知道了。”陈锐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暂时不要动他。”
“什么?”王铁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急道,“指导员,这狗日的想要你的命!”
“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打草惊蛇。”陈锐抬起眼,目光深邃,“他现在只是‘失手’,我们拿不到真凭实据。而且,留着他,或许能知道,他到底在为谁卖命,还有没有同伙。”
王铁牛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陈锐的意图,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他压下心头的火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会盯死他!”
内患如同暗处的毒蛇,但明处的威胁更迫在眉睫。支队在野狼峪的休整无法长久,后面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紧追不舍。而前方,根据侦察兵带回的情报,通往主力西进方向的咽喉要道——黑石口,被一支地方保安团占据了。
这保安团人数近两百,装备不差,更麻烦的是,他们在黑石口两侧的山腰上,修建了坚固的土木结构碉堡,形成了交叉火力,牢牢锁死了狭窄的通道。强攻,必然要付出惨烈的代价,这是目前这支疲惫之师无法承受的。
支队临时指挥所里,气氛凝重。赵大山和几个营连干部围着粗糙的地图,眉头紧锁。
“妈的,这黑石口比野狼峪还难啃!碉堡修在半山腰,炮没有,枪够不着,用人堆都堆不上去!”一个满脸胡茬的营长骂道。
“绕路呢?”有人提出。
赵大山摇了摇头,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大圈:“绕?最近的路线也要多走四五天,我们粮食不够,后面的追兵也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
众人陷入了沉默,一股无力感在弥漫。刚刚因为野狼峪胜利而提升的士气,又面临着现实的严峻考验。
“支队长,”一直沉默观察地图的陈锐突然开口,“或许,我们不一定非要用人去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赵大山眼睛一亮:“陈参谋,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陈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地图前,指着黑石口那两个碉堡的位置:“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两个铁乌龟壳。我们的枪打不穿,够不着。那么,如果我们能把足够分量的炸药,直接送到它们脚下或者头顶呢?”
“送?怎么送?”胡茬营长疑惑道,“派突击队摸上去?那跟强攻有什么区别?一样是送死!”
“不是用人送。”陈锐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角落里几个空了的煤油桶和之前缴获的几包烈性炸药上,“我们可以用‘抛’的。”
“抛?”众人更加困惑了。
陈锐不再卖关子,拿起一根木炭,在旁边的空地上快速画了起来:“我们可以制造一种简易的抛射装置。用这些空油桶作为发射管,内部填充黑火药作为抛射药,将捆扎好的炸药包作为弹头。通过调整发射角度和装药量,我们可以将二三十斤重的炸药包,抛射到一百五十米,甚至两百米之外!”
他画的草图简单却清晰,原理一目了然。这正是人民军队战史上赫赫有名的“飞雷炮”(也叫没良心炮)的雏形。
指挥所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个大胆到近乎异想天开的想法镇住了。
用油桶抛射炸药包?这听起来简直像是乡下孩子玩的爆竹游戏放大版,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军事认知。
“这……这能行吗?”胡茬营长张大了嘴,一脸难以置信,“油桶不会炸了吗?抛不准怎么办?炸药包在空中会不会炸了?”
一连串的问题,代表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声。就连对陈锐信任有加的赵大山,脸上也露出了犹疑之色。这法子,太匪夷所思了。
陈锐早已预料到众人的反应,他冷静地解释道:“油桶经过加固,承受黑火药的压力问题不大。抛射精度可以通过反复试射和计算来修正。至于炸药包的安全性,我们可以改进引信,确保它在落地撞击或延迟后才爆炸。”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向赵大山:“支队长,这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能以极小代价攻克黑石口的方法。我们需要时间准备和试射,但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赵大山盯着陈锐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眼神剧烈地闪烁着。他在权衡,在判断。最终,他猛地一锤桌子,震得地图都跳了一下:“干了!老子信你这一回!需要什么,全支队配合你!”
接下来的两天,野狼峪的后山变成了一个秘密的兵工作坊。陈锐亲自挑选了十几个心灵手巧、嘴巴严实的战士,在王铁牛和他绝对信任的几个老兵护卫下,开始了“飞雷炮”的研制。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第一次试射,因为发射药装填不均,炸药包只飞出去几十米就歪歪扭扭地掉了下来,幸亏是哑弹。第二次,发射药量过大,险些将加固的油桶炸裂。
每一次失败,都让暗中关注此事的支队干部们心头一紧。那个胡茬营长更是几次找到赵大山,表示忧虑,觉得这是在浪费宝贵的炸药和时间。
陈锐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如同一个精密的人形计算机,根据每一次试射的数据,不断调整着油桶的仰角、发射药的配比和包装、炸药包的形状和引信设置。他身上那种属于科学家的严谨和执着,感染了参与制作的每一个战士。
孙老四也曾试图靠近这片被严密封锁的区域,但被王铁牛的人毫不客气地拦了回去。王铁牛看着孙老四悻悻离开的背影,眼神冰冷。
第三天下午,最关键的一次试射到来。陈锐亲自调整好最后一门“飞雷炮”的角度,将一个重达二十五斤、捆扎结实的炸药包放入发射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赵大山也亲自来到了试射场,神情紧张。
陈锐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动了引火绳。
“轰——!”
一声沉闷如巨兽咆哮的轰鸣响起,巨大的后坐力让地面微微一颤。只见那个炸药包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划出一道低伸的弧线,如同被无形巨手抛出,精准地飞向近两百米外预设的一个白色石灰圈!
“轰隆!!!”
远比发射时猛烈十倍的爆炸声惊天动地地传来!远处,那个石灰圈连同周围一大片土地,被炸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泥土混合着硝烟冲天而起,形成一朵小型的蘑菇云!
强大的冲击波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让人感到一阵胸闷耳聋!
试射场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毁天灭地般的威力震撼得失去了语言。他们无法想象,如此恐怖的爆炸,竟然是由他们亲手制造的几个破油桶和炸药包实现的。
片刻之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猛然爆发开来!战士们激动地跳着,喊着,互相拥抱,看向陈锐的眼神如同仰望神只!
“成了!指导员!我们成功了!”王铁牛激动得虎目含泪,抓着陈锐的胳膊用力摇晃。
赵大山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无比兴奋的笑容,他重重拍着陈锐的肩膀:“好!好个陈锐!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不!是天才!”
攻克黑石口的最大技术障碍,被扫清了。
当天夜里,支队秘密召开战前部署会议,决定次日凌晨,对黑石口发动奇袭。作战计划的核心,就是利用“飞雷炮”的恐怖威力,拔掉那两个碉堡。
会议结束后,陈锐和王铁牛并肩走在回营地的山路上。月色清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指导员,孙老四那边……”王铁牛低声请示。
陈锐望着远处黑石口方向隐约的山影,目光冷冽:“一切照旧,让他知道我们要进攻,但具体的攻击时间和‘飞雷炮’的存在,必须严格保密。”
王铁牛心领神会,这是要引蛇出洞,或许还能将计就计。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分开时,一个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支队驻地,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通往黑石口方向的山林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王铁牛安排监视孙老四的战士,气喘吁吁地跑来汇报:
“连长!指导员!孙老四……不见了!”
王铁牛脸色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一转眼功夫就不见了!
陈锐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内奸不仅存在,而且在这个关键时刻,成功地将情报送了出去!
他猛地抬头看向黑石口,月色下,那狰狞的山口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敌人,现在一定已经知道他们即将进攻的消息,恐怕正张网以待!
明天的战斗,从一场计划的奇袭,变成了一场充满变数的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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