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八年六月初七,日军华北方面军“犁庭”作战,正式拉开序幕。
这次的日军和以往不同。
他们不再狂飙突进,而是像一群经验丰富的石匠,一锤一锤,一凿一凿,缓慢而坚定地肢解着根据地。
第一步是修路。工兵部队在坦克掩护下,沿着根据地边缘修筑简易公路。每推进五公里就建立一个临时据点——不是传统的砖石炮楼,而是用预制钢板快速搭建的堡垒,顶部架设探照灯和无线电天线。
第二步是“梳篦”。日军以大队为单位,排成宽达三公里的横队,像梳子一样从北向南梳理。不追求快速穿插,而是确保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被彻底搜查。发现山洞就炸塌,发现地窖就填埋,发现疑似物资储藏点就用火焰喷射器焚烧。
第三步最可怕——精准打击。日军的侦察变得异常高效,总能绕过我军主力设伏区域,直扑后勤节点、指挥机关、甚至刚刚转移的村民安置点。有时八路军部队还在行军途中,日军炮兵就已经对他们的预定集结地开始炮击。
“他们长了眼睛。”在一次紧急作战会议上,三团长胡大海把军帽狠狠摔在桌上,“老子的部队刚走到黑石沟,鬼子的炮弹就跟过来了!要不是陈顾问提前让我们走北线,全团都得交代在那!”
指挥所设在一个天然岩洞里,空气闷热潮湿。煤油灯的光晕下,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阴影。
陈锐站在地图前,用红蓝铅笔标注着日军最新的推进线。红色的箭头像毒蛇的牙齿,已经咬进了根据地腹地。
“不是长了眼睛,”他放下铅笔,“是有人在帮他们看。”
“谁?”胡大海瞪着眼。
“‘灯塔’。”陈锐的声音平静,但所有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分量,“他们提供了技术支援。高空侦察,无线电定位,可能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赵守诚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统计报告:“过去半个月,我们有七个物资转运站被精确摧毁,三个‘蜂巢’节点暴露,损失了至少三十吨粮食和一批药品。更麻烦的是,群众开始恐慌,已经有三个村子的老乡私自转移,结果正好撞上日军梳篦队……”
岩洞里一片沉默。只有岩顶渗下的水珠,一滴,一滴,砸在石板上。
陈锐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指挥员。这些面孔他大多熟悉——胡大海性子急但打仗勇猛,一团长刘长稳重善守,独立营长老周擅长游击……
“同志们,”他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两种战争的叠加。”
“第一种,是日军的军事围剿。他们兵力占优,火力占优,还有‘灯塔’的技术支持。正面硬拼,我们没有胜算。”
“第二种,是‘灯塔’的文明清除。他们要的不是占领土地,而是摧毁我们刚刚建立的技术体系,杀光懂技术的人,让这片土地回到蒙昧状态。”
他走到地图前,用手指点了点几个红色箭头合围的区域:“所以,我们这次作战的目标,不是守住多少地盘,不是歼灭多少敌人。”
“那是什么?”有人问。
“是保存核心力量。”陈锐一字一顿,“保存我们的技术人员,保存我们的机器设备,保存我们的知识传承。只要这些还在,根据地就算被压缩到只剩一个山头,也能重新长出来。”
胡大海皱眉:“可地盘丢了,群众怎么办?粮食怎么办?”
“群众要转移,但不是无头苍蝇似的乱跑。”陈锐看向赵守诚,“政委,你负责组织群众疏散。按我们之前演练的‘三级隐蔽方案’,能进山的进山,能下地道的下地道,实在不行的,分散到敌占区边缘的亲戚家去。”
他又看向其他人:“各部队的任务也变了。从今天起,不以歼敌为主要目标,而以迟滞、骚扰、破坏为主。”
他走到一块黑板前,拿起粉笔,快速画出了几种新装备的示意图。
“这是‘延时诡雷’。”他画出一个用怀表改装的装置,“设定好时间,埋在日军必经之路上。不一定炸到人,但要让他们每一步都提心吊胆。”
“这是‘跳雷’的改进型。”他又画了一个,“触发后能弹到一人高再爆炸,破片覆盖范围更大。材料就用我们自制的弹簧钢片。”
“还有这个——”他画出了一门类似迫击炮但更简陋的装置,“‘没良心炮’的机动型。两个人就能扛着走,打完三发就转移。专门袭击日军的后勤车队和临时据点。”
最后,他放下粉笔:“最重要的是,我要从各部队抽调三十名最好的射手,组建‘特等射手分队’。”
“特等射手?”刘长问,“神枪手?”
“不只是神枪手。”陈锐说,“要懂伪装,懂潜行,懂观察,还要懂基本的无线电通讯。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猎杀。”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猎杀日军的指挥官、机枪手、通讯兵、工兵。一个人,一支枪,要让一个中队的鬼子不得安生。让他们的指挥瘫痪,让他们的工事修不起来,让他们的通讯时断时续。”
岩洞里安静了几秒钟。
然后,胡大海第一个站起来:“老子团里有个兵,三百米外能打中香火头!我让他去!”
“我也有两个……”
“算我一个……”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根据地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按照新的指令运转。
群众转移是最艰难的部分。赵守诚带着政工干部,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做工作。有的老人舍不得家里的坛坛罐罐,有的妇女抱着孩子哭,还有的汉子红着眼睛说“死也要死在家里”。
“不能死!”赵守诚嗓子都喊哑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着,等我们打回来!我赵守诚对天发誓,一定会带大家打回来!”
六月十五日,日军完成合围。八个师团,十二万人,将晋察冀根据地核心区压缩到不足三百平方公里的山区。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蜂巢”系统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七月三日,负责西北区通讯的“细胞”节点暴露,三名技术人员牺牲,设备全毁。但系统没有崩溃——备用节点在三小时后自动激活,恢复了该区域的联络。
七月七日,日军一支装甲分队突袭了山洞工厂所在区域。王铁牛带领警卫部队拼死阻击,且战且退。当他们退到第二道防线时,提前埋设的“跳雷”群被触发,十二枚地雷同时升空爆炸,日军的六辆装甲车和三辆卡车瞬间被火海吞没。
但代价是沉重的。王铁牛左臂中弹,骨头被打碎。军医要给他截肢,他红着眼睛吼:“不能截!老子还要打枪!”
最后还是陈锐亲自操刀——用山洞工厂自制的简易手术器械,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给他做了六个小时的手术,保住了胳膊。王铁牛疼晕过去三次,醒过来第一句话是:“机器……机器保住了吗?”
“保住了。”陈锐满手是血,轻声说。
最让日军头疼的,是那支神出鬼没的“特等射手分队”。
三十个人,像三十个幽灵,游走在战线边缘。他们不参与正面战斗,只找最要害的目标下手。
七月十二日,日军第110师团参谋长在视察前沿时,被八百米外飞来的一发子弹击毙。子弹从望远镜的目镜射入,贯穿眼球,当场死亡。
七月十八日,日军一个工兵中队正在抢修被游击队破坏的公路桥,三名军官在半小时内相继被爆头。工兵们吓得扔下工具趴在地上,工程进度延误一整天。
七月二十五日,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日军一个联队级的无线电通讯站,在短短两天内损失了七名通讯兵——都是正在操作电台时,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子弹击中头部。最后日军不得不给通讯兵配发钢盔,但钢盔在专业狙击手面前,形同虚设。
日军开始恐慌。军官不敢戴军衔标志,机枪手不敢在一个位置停留超过五分钟,工兵作业时必须有装甲车掩护。整个“犁庭”作战的推进速度,被硬生生拖慢了百分之四十。
八月十日,持续了两个月的“铁壁合围”,终于显出了疲态。
日军伤亡数字超出了预期,后勤线被袭扰得千疮百孔,而八路军的主力始终没有被抓住。更关键的是,国际形势开始变化——欧洲战云密布,日本军部开始考虑从华北抽调兵力。
八月十五日,日军华北方面军下达了收缩命令。
“犁庭”作战,事实上失败了。
根据地举行了简单的庆功会。战士们领到了难得的白面馒头,每人还有一小块缴获的日本罐头肉。篝火旁,有人唱起了歌,是陕北的民歌调子,词是新编的:
“铁锤砸不碎咱的骨哟,钢梳梳不乱咱的根……”
“山高林密任咱走哟,水长路远有咱的人……”
歌声在夜风中传得很远。
陈锐没有参加庆功会。他独自站在指挥所的岩洞外,看着远山。赵守诚走过来,递给他一个馒头。
“吃点儿吧。你都三天没正经吃饭了。”
陈锐接过馒头,咬了一口,很硬,但很香。
“损失统计出来了。”赵守诚低声说,“群众伤亡……大概三千。部队减员四成。‘蜂巢’节点损失了五个。技术骨干……牺牲了十一个。”
每一个数字,都是一条命。
“但我们守住了核心。”赵守诚继续说,“山洞工厂完好,主要设备都保住了。技术人员大部分安全。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人心没散。”
陈锐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
远处天际,亮起了一道诡异的、青白色的光。
不是闪电,不是探照灯,而是一种柔和的、弥漫的、仿佛从天空本身散发出来的光晕。光晕持续了大约五秒钟,然后慢慢暗去。
几乎同时,陈锐怀里的那个金属胶囊——那个已经失效的“播种者日志”——突然变得滚烫!
他急忙掏出来。胶囊表面再次浮现出纹路,但这次不是文字,而是一个简短的、闪烁的符号:一个眼睛的图案,瞳孔位置是一个沙漏。
然后,胶囊彻底暗淡,温度骤降,变成了一块冰冷的死物。
“那是什么?”赵守诚惊疑不定地看着天空。
陈锐没有回答。他转身冲进指挥所,打开“龙吟”电台的频谱监测仪。屏幕上,一条诡异的、规律的尖峰信号,正在缓慢扫过整个频段。
那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日军的电子干扰。
那是……某种在极高空发射的、定向的电磁脉冲。
就在这时,电台收到了一段极其微弱、充满杂音的通讯。是“向导”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量:
“……干扰……暂时中断……他们低估了……‘奇点’的共鸣效应……”
“……但……这只是……喘息……”
“……陈锐……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
“……找到……‘播种者’的……源……”
信号戛然而止。
陈锐站在电台前,一动不动。洞外,庆功会的歌声还在飘荡,篝火的光映红了半边天。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赵守诚,也看向闻声赶来的胡大海、刘长、王铁牛……所有指挥员都来了,看着他。
“同志们,”陈锐的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们刚刚……对着老天爷放了一枪。”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刚刚闪过青白色光晕的天空。
“现在,该想想怎么对付接下来真正的雷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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