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特护病房内，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阳光，在空气中形成一种压抑又平静的氛围。洁白的墙壁、精密的医疗仪器、规律跳动的心电监护声，一切都在提醒着这里发生过的意外。
顾晚晴缓缓睁开眼睛，天花板的白炽灯在视线中渐渐清晰。头部传来隐隐的钝痛，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一般。她想抬手摸摸额头，却发现右手上扎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正顺着管子一滴一滴地流进血管。
你醒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顾晚晴转过头，看到陆沉霆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男人身上还穿着昨天的深灰色西装，衬衫领口微微松开,袖口挽至手肘处，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青色，眼底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这个向来精致完美的男人，此刻竟然显得有些憔悴。
我……我这是在医院？顾晚晴的声音有些沙哑，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火烤过。
陆沉霆倾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她唇边。温热的水润过干裂的嘴唇，顾晚晴喝了几口，感觉好受了些。
嗯，出了车祸。陆沉霆将水杯放回原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医生说你没大碍，轻微脑震荡，左肩擦伤，休息几天就好。
车祸？
顾晚晴愣了愣，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昨晚独自走在路边，想起那辆突然失控的车，想起刺眼的车灯和剧烈的撞击……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她轻声问道。
陆沉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了一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裤的边缘，那是他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却被克制得几不可察。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的阳光渐渐移动，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医院走廊里护士的脚步声和推车的滚轮声，衬托得这间VIp病房格外安静。
顾晚晴看着头顶的白色天花板，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她想起自己被赶去佣人房的那一夜，想起那个阴冷潮湿的小房间，想起自己独自走在夜路上时的绝望和委屈。她以为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死活，以为自己只不过是陆沉霆买来的一个工具，可以随意丢弃。
可是现在，他却坐在这里，守了她一整夜。
谢谢你。顾晚晴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哽咽。
陆沉霆的身体微微一僵，侧过脸看向窗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良久，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对不起。
顾晚晴愣住了。
这三个字像一颗石子，投进她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陆沉霆，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陆沉霆，竟然对她说对不起？
这是陆沉霆第一次对她说对不起。
她转过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男人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紧绷，黑色的瞳孔深邃得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他没有看她，只是盯着窗外，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注视的东西。
我不该让你搬去佣人房。陆沉霆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复杂难辨，等你出院，搬回主卧吧。
顾晚晴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吗？
陆沉霆点头，声音很轻，却异常笃定。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打湿了枕头。顾晚晴连忙抬手想擦，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陆沉霆伸手，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他的指腹温热干燥，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古龙水的香气。这个简单的动作，让顾晚晴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别哭了。他说，声音里难得地带着一丝温柔。
那一刻，顾晚晴觉得，陆沉霆也许并没有那么冷血。也许在那副冰冷的外壳下，他也有温柔的时刻，也会心疼她，也会对她产生愧疚。
也许，他们之间还有希望。
也许，她不只是一个替身。
病房里的阳光更加明亮了，照在雪白的床单上，反射出温暖的光芒。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吟唱着什么美好的诗句。
陆沉霆站起身，修长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理了理衣袖，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矜持：我去给你叫医生，再检查一遍。
顾晚晴点头，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
他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手，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她，他用低沉的声音说：以后不要一个人在外面走夜路了，很危险。
说完，他推门离开。
顾晚晴望着紧闭的门，心里涌起难以名状的情绪。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命令，又像是关心。她不知道该如何解读，只是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
接下来的两天，陆沉霆每天都会来医院看她。虽然每次待的时间不长，话也不多，但他总会询问她的身体状况，会替她调整病床的角度，会在她睡着时替她掖好被角。
这些细微的关心，都被顾晚晴一一记在心里。
第三天上午，医生来查房，宣布她可以出院了。陆沉霆亲自去办理了出院手续，还叫来了保姆王姐帮她收拾东西。
少夫人，您这几天受苦了。王姐一边叠衣服一边说，眼神里带着真诚的关切，回去后好好休养，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
顾晚晴冲她笑了笑：谢谢王姐。
回陆家的路上，顾晚晴坐在后座，陆沉霆坐在副驾驶。车窗外的街景飞速掠过，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跳跃。她偷偷看了一眼前排的陆沉霆，男人正专注地看着平板电脑处理工作，眉头微蹙，神情专注。
那个……顾晚晴鼓起勇气开口，谢谢你这几天照顾我。
陆沉霆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应该的。
短短三个字，却让顾晚晴的心里暖洋洋的。
回到陆家，王姐已经把主卧收拾好了。那个她曾经住过几天的房间，那个充满苏晴痕迹的房间，如今又重新属于她了。
顾晚晴站在房间门口，看着里面熟悉的布置——浅灰色的大床、奢华的水晶吊灯、落地窗前的贵妃榻、墙上那幅抽象的油画。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梳妆台上的相框不见了。
那张苏晴的照片，被陆沉霆收起来了。
好好休息。陆沉霆站在她身后说道，有事叫王姐。
顾晚晴点头，转身看着他，你也去休息吧，这几天你也没睡好。
陆沉霆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会关心自己。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压下去。
他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望着他修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顾晚晴慢慢关上房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知道，陆沉霆对她的态度并没有真正改变。他对她的愧疚和温柔，也许只是一时的。用不了多久，他还会变回那个冷漠的男人，还会在深夜去苏晴的房间，还会用看替身的眼神看她。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这短暂的温柔里，她的心已经开始悄悄沦陷。
那些温暖的片段，那些细微的关心，都像种子一样埋在她心里，等待着某一天发芽。
但她更不知道，这只是陆沉霆一时的愧疚。
很快，他又会变回那个冷漠的男人。
而她，终究只是苏晴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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