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谋官猛地顿首,语气艰涩:“司令官阁下……距离八里湾、凤凰镇阻击区域最近的可用部队,即便强行军,也至少需要两天才能抵达……”
畑俊六沉默了。他双手撑在地图桌上,死死盯着黄陂地区那已变得极其狭小的包围圈,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对策。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挥部内只剩下电台滴滴答答的声响。
良久,他终于直起身,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带着不甘与屈辱,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他最不愿下达的命令:
“……电令第11军……组织……撤退吧。”
连续的战绩,尤其是整整两个师团折损在208师手上的事实,让畑俊六内心深处对这支中国部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忌惮。第11军虽已残破,但帝国的颜面不能再被彻底践踏,这支部队的种子必须保留下来。
“嗨!”参谋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冲向通讯室,将这屈辱的撤退命令发往前线。
轰隆!
一发火箭弹在离指挥部极近的地方爆炸,猛烈的冲击波震得顶棚的尘土簌簌落下,洒了冈村宁次一身。他却恍若未觉,依旧跪坐在地图前,神情异常平静,正用一块白绢,专注而缓慢地擦拭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武士短刀。
他所辖部队已不足五千人,且被中国军队精准的分割包围,穿插切断。此刻的犹豫已然无用,他深知,正是自己几个小时的决策迟缓,才将整个第11军拖入了这个万劫不复的泥潭。
就在这战火纷飞、硝烟弥漫之际,一名日军通信兵急匆匆地穿过枪林弹雨,踉跄着冲到冈村宁次面前,双手颤抖地递上一份电文:中将阁下,司令官畑俊六急电!
冈村宁次缓缓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目光在撤出黄坡四个字上停留良久。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此刻的战场形势他再清楚不过——第11军早已陷入中国军队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想要突围简直是痴人说梦。他的部队就像陷入泥潭的困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通信兵,望向远处炮火连天的战场,声音低沉而沙哑:回电司令部:第11军已完全陷入中国军队的重重包围,突围无望,更无法撤离战场。我第11军全体将士,恐将全部玉碎在黄陂!我,冈村宁次,决定在此破腹,以谢天皇陛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口述:另向司令部呈报重要军情:我部与中国208师激战数日,发现该部装备极为精良。他们拥有可瞬间覆盖整个阵地的先进火炮系统,配备性能优越的坦克部队,更使用大量毒气弹,致使我军在这些先进武器面前损失惨重。208师已成为我军头等大患,其武器装备之先进程度远超其他中国军队,望司令部务必慎重对待,早作应对之策。
通信兵强忍悲痛,将这份饱含血泪的绝笔电文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随后转身奔向电台,将这最后的战报发往武汉司令部。
此时,阵地上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在军国主义的长期洗脑下,被美化成为天皇尽忠的最高荣誉。每个日军士兵都被灌输着为天皇战死是最大光荣的思想,这种扭曲的价值观让他们悍不畏死,也正因如此,208师各团在推进过程中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特别是孤军奋战、阻击援军的308团,此时阵地上能战斗的士兵已不足八百人,却仍在用血肉之躯顽强地坚守着阵地。
冈村宁次缓缓抽出随身佩戴的武士刀,刀身在炮火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寒光。他仔细地擦拭着刀身,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随后,他整了整早已沾满尘土和血渍的军装,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最前沿的阵地走去。
他登上了一处被炮火削平的高地,站在这个制高点上,俯瞰着整个战场。远处,残存的日军士兵仍在做困兽之斗,他们嘶吼着,冲锋着,然后在中国军队密集的火力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冈村宁次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战局的无能为力,有对部下的愧疚,但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知道,这场战役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和他的士兵们注定要在这里迎来生命的终点。但是,作为一名深受军国主义思想的军人,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来表达他的。
他挺直了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士刀,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呐喊:帝国的将士们!我们已经无路可退!让我们以武士的方式,为天皇陛下流尽最后一滴血!用我们的生命,扞卫帝国的荣耀!
这声嘶吼穿透了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在阵地上空回荡。残存的日军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纷纷抬起头,望向高地上那个状若癫狂的身影。他们的眼神中交织着恐惧、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煽动起来的狂热。一时间,阵地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这群困兽犹斗的日军被彻底激发了内心最残暴和疯狂的一面,准备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
在震天的“万岁”呐喊声中,日军士兵如同被注射了兴奋剂般陷入狂热。然而回应他们的,是喀秋莎火箭炮更为猛烈的怒吼。
轰——!
轰轰轰——!
成片的火箭弹带着死亡的尖啸倾泻而下,刚刚还在狂呼的日军阵地瞬间被火光和硝烟吞没。炮弹在人群中炸开,残肢断臂四处飞溅,鲜血染红了焦土。前一秒还在亢奋呐喊的士兵,下一秒就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尸体。
当冈村宁次踉跄着回到指挥部不久,远处就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活捉冈村宁次!血洗鬼子11军!”
这排山倒海的呼喊声震得指挥部顶棚的尘土簌簌落下。
“八嘎雅鹿!”冈村宁次愤怒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额上青筋暴起。作为帝国中将,他何曾受过这等羞辱!然而现实让他不得不咽下这枚苦果。他缓缓跪坐在地,从刀鞘中抽出短刀,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妈妈桑……”他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孩子来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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