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八点五十分。
陆氏集团总部大厦,如同钢铁巨兽般矗立在城市中心,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升的阳光,耀目却缺乏温度。这里是陆延舟的商业王国,是他权势的象征,也是曾经禁锢了苏念三年青春的无形牢笼。
苏念穿着一身简单的米白色针织长裙,外罩一件浅咖色风衣,脂粉未施,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她拒绝了姜暖的陪同,独自一人站在大厦楼下。海城深秋的风已经带着凛冽的寒意,吹起她柔软的发丝,拂过她沉静如水的眼眸。
她抬头,仰望着这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着,没有预想中的恐惧或激动,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
这里,曾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地方。作为陆太太,她甚至很少被允许踏入他的办公室。如今,她以“求情者”的身份而来,心境却已天差地别。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苏念拢了拢风衣,迈步走向旋转门。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决的声响。
前台显然早已接到通知,看到她,立刻露出职业化的微笑,躬身引路:“苏小姐,这边请,陆总已在顶楼办公室等候。”
专属电梯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视野豁然开朗。占据整层楼的总裁办公室,极致奢华,也极致冷硬。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俯瞰全城的景象,仿佛将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松香薰味道,却压不住那股子属于陆延舟的、独断专行的压迫感。
陆延舟就坐在那张宽大得有些夸张的办公桌后,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的云卷云舒。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和冷傲。
陈默站在一旁,看到苏念,微微点头示意,眼神复杂。
“陆总,苏小姐到了。”陈默低声提醒。
陆延舟没有立刻转身,仿佛窗外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景色。他故意晾着她,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强调着此刻两人之间不对等的地位——他是高高在上的裁决者,而她,是来乞求恩赐的弱者。
苏念也不急,她安静地站在办公室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这间办公室。冷色调的装修,价值不菲的艺术品,一切都在彰显着主人的财富和品味,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就像陆延舟这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终于,陆延舟慢条斯理地转动座椅,面向苏念。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牢牢锁在她身上。
几天不见,她似乎更清瘦了,宽大的风衣更显得她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再也映不出丝毫关于他的波澜。
这认知让陆延舟心头莫名一刺,那股因她为温言而来而燃起的邪火,烧得更旺了。
“看来,温医生对你而言,果然很重要。”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嘲弄的玩味,“重要到让你不惜拖着这副病体,也要来向我低头。”
苏念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声音清晰而平稳:“我不是来向你低头的,陆延舟。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谈条件?”陆延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苏念,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是温言的前途,甚至是他那个导师的疗养院,都捏在我手里。而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办公桌上,十指交叉,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眼神充满了恶意和掌控欲:
“用你那个快要倒闭的小花店?还是用你这条……我随时可以收回的命?”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慢,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苏念的心脏因他最后那句话微微缩紧,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她知道,陆延舟就是在故意激怒她,羞辱她,想看她崩溃,看她祈求。
她偏不。
“我的花店不值一提。我的命,你若想要,尽管来拿。”苏念淡淡开口,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我今天带来的,是你陆总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陆延舟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苏念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普通的银色U盘,轻轻放在光可鉴人的办公桌上。
“这里面的东西,或许可以换温言和他导师的平安,换医院恢复正常的秩序,以及……”她顿了顿,目光直视陆延舟,“我后天手术的顺利进行。”
陆延舟盯着那个小小的U盘,眼神晦暗不明:“这是什么?”
“陆总前段时间,为了应对集团危机,或者说,是为了向我‘赎罪’,是不是秘密启动了一个代号‘涅盘’的海外项目?意图通过交叉持股和离岸交易,转移部分核心资产,以备不时之需?”苏念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深水炸弹,在陆延舟的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
陆延舟的脸色骤然变了!
“涅盘”项目,是他亲自策划,交由绝对心腹秘密进行的,甚至连陈默都只知道皮毛!目的是为了给陆氏留一条最后的退路,规避苏念可能带来的毁灭性打击。这项目极其隐秘,所有的操作都在法律边缘游走,一旦曝光,不仅项目会立刻被叫停,陆氏集团和他个人,都将面临巨大的法律风险和信誉危机!
她怎么会知道?!!
看着陆延舟骤变的脸色和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苏念知道,她猜对了,并且拿到了他的七寸。
她也是偶然的机会,在调查陆氏过往资金流向以寻找报复突破口时,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才隐约拼凑出这个“涅盘”项目的轮廓。虽然她手上并没有确凿的直接证据能立刻扳倒他,但仅仅是她知道这个项目的存在,并且掌握了部分线索这一点,就足以让陆延舟投鼠忌器!
“看来我猜对了。”苏念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U盘里,是我目前收集到的,关于‘涅盘’项目的一些有趣的信息和资金流向分析。当然,可能还不完整,但如果我把这些东西,匿名发给你的那些对手公司,或者……相关的监管机构,你猜,会怎么样?”
陆延舟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苏念,眼神阴鸷得可怕,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你威胁我?”
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换做从前,苏念早已心慌失措。但此刻,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风暴中心最平静的那一点。
“不。”她纠正道,“是等价交换。”
她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个U盘:“用这个,换你停止对温言和他相关的一切打压,确保他立刻复职,并且,我后天的手术,必须由他主刀,不能有任何差池。”
她的条件清晰,明确,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陆延舟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隐现。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被动,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感受到苏念的蜕变。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仰他鼻息、爱他爱到失去自我的小女人了。她学会了隐藏锋芒,学会了抓住敌人的弱点,学会了如何在他最得意的领域,给他致命一击!
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才亮出了这把对准他心脏的刀!
这个认知,比项目暴露更让他愤怒和难堪!
“苏念,”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为了温言,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苏念迎着他恨不得撕碎她的目光,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淡,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嘲讽:
“陆总,现在,我们可以重新谈谈……求人,该有的态度了吗?”
求人,该有的态度。
这句话,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陆延舟的脸上!将他刚才所有的傲慢、羞辱和掌控欲,都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以为她是来乞求的弱者,却没想到,她早已手握能刺穿他盔甲的利刃!
谈判的天平,在这一刻,彻底颠倒。
他死死地盯着她,盯着她苍白却倔强的脸,盯着她那双再无爱意、只剩冰冷算计的眼睛。一股混合着暴怒、嫉妒、不甘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像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办公室里,空气凝固,落针可闻。
两个曾经是最亲密的夫妻,如今却像狭路相逢的猎手,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你死我活的搏杀。
许久,陆延舟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靠在宽大的椅背里,像是被打断了脊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除了冰冷和愤怒以外的神色——一种深切的、近乎颓然的疲惫。
他输了。
在这一局里,他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因为那个U盘的威胁有多大,而是因为,他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再也不会因为他而心软,再也不会给他任何挽回的余地。
她为了温言,可以如此冷静、精准地与他博弈。
而他,除了用尽卑劣手段,竟再也无法在她心里激起半点涟漪。
他闭上眼,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陈默。”
“陆总。”陈默立刻上前。
“按她说的……去办。”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苏念看着他那副仿佛瞬间被抽空力气的模样,心中没有任何快意,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
她拿起桌上的U盘,重新放回口袋,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地向门口走去。
“苏念。”
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时,陆延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挣扎和不甘。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需要帮助的人是我……你也会……如此尽力吗?”
苏念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用着一种轻描淡写,却足以将陆延舟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碾碎的语气,缓缓说道:
“你?”
“配吗?”
说完,她拧开门把手,毫不迟疑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里面那个男人瞬间变得灰败和绝望的脸庞。
走廊的光线明亮而冰冷。
苏念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电梯。
她知道,这场仗,她赢了。
用陆延舟最看重的东西,守住了她想要守护的人和事。
电梯门映出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
这一局,赢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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