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川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那只刚刚闯下大祸的手掌，又缓缓移向不远处那个倒在古树下、蜷缩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清瘦身影。
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作响。
完蛋！彻底完蛋了！用力过猛！失控了！
他原本只是想按照KpI要求，轻轻“击伤”，蹭破点皮，流两滴血意思一下，谁能想到天道会突然来个“奖励预支”，强行把他的修为拔高到炼气八层？！那一掌的力道，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林凡！喂！林凡！”陆景川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朝林凡冲了过去。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查看着林凡的状况。
少年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紧蹙的眉头显示着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下颌和胸前大片的灰衣，触目惊心。他那双原本清澈坚定的眸子此刻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更添几分脆弱。
“你没事吧？醒醒！别吓我啊！”陆景川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轻轻拍了拍林凡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
似乎是感受到了外界的触碰，林凡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极为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双原本明亮的眸子此刻显得有些涣散，瞳孔深处除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之外，还清晰地映着一丝浓重的……困惑与不解？他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一次看似寻常的冲突，这位身份尊贵的陆师兄会突然爆发出如此重手，这完全超出了“欺压”的范畴，近乎……谋杀？
但此刻的陆景川根本无暇去分析林凡眼神中的深意。看着少年那气若游丝、仿佛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要是真把林凡给打死了……那乐子可就大了！且不说他自己心里这关过不去（毕竟九十九次轮回的死亡体验让他对“杀人”有种本能的排斥），光是天道那边，就绝对无法容忍“主角”在剧情早期非正常死亡！等待他的，百分之百是立刻、马上、毫不留情的重置轮回！他之前所有的“努力”（摸鱼）、所有的“挣扎”（改良丹药）、所有的“享受”（吃糖豆），都将付诸东流！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死！”陆景川猛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就想把林凡扶起来，“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找药堂的长老！放心，不会有事的！”
然而，他刚碰到林凡的手臂，这个看似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倔强的力气，猛地挣扎了一下，虚弱却坚定地推开了陆景川的手。
“不……不必……劳烦师兄……”林凡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我……我自行……回去……即可……”
他挣扎着，用那双颤抖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然而，胸腔内传来的剧痛和体内紊乱的灵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刚勉强抬起半个身子，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涌出，整个人再次无力地瘫软下去，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土地上，溅起些许尘埃。
陆景川看得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伤势，绝对伤及肺腑和经脉了！再不及时救治，留下永久性损伤都是轻的，真可能小命不保！
可是，他亲自送林凡去医馆？这太不符合他“嚣张跋扈、欺压同门”的人设了！前脚刚把人打得吐血倒飞，后脚就心急火燎地送医？这反差太大，别说天道可能不认可，就是被其他弟子看见，也会觉得他陆景川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之前的“纨绔”形象将瞬间崩塌，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和探究。
怎么办？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陆景川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前世的记忆片段——在这个时间点，似乎有一位药堂的资深长老，经常会在这片后山区域采集一些特定的、喜好阴凉环境的灵草！
对！就是他！孙长老！一位以仁心仁术、性格温和着称的老前辈！
“你在这里等着！千万别乱动！我马上就回来！”陆景川也顾不上林凡是否听得见，匆匆对他喊了一句，然后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转身，朝着记忆中孙长老常出现的那片生长着“月光苔”和“幽影兰”的背阴山谷发足狂奔！
他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将体内炼气八层的灵力催动到极致，身形在山林间拉出一道模糊的白影，速度快得惊人。胸口那枚封灵阵盘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高速运转而微微发烫。
“孙长老！孙长老！您在吗？救命啊！”他一边狂奔，一边扯开嗓子大喊，声音因为焦急而显得有些嘶哑。
幸运的是，他记忆没有出错。就在他冲入那片雾气氤氲、光线昏暗的山谷不久，一个穿着朴素灰色长老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者，正背着一个药篓，弯腰小心翼翼地采摘着一株泛着微光的蓝色菌类。
听到陆景川那惊慌失措的呼喊，孙长老直起身，转过头，那双充满睿智和温和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讶异：“哦？是陆师侄？何事如此惊慌？”
“孙长老！太好了！您真的在这里！”陆景川如同见到了救星，一口气冲到孙长老面前，也顾不上行礼，语速极快地解释道，“不好了！有个……有个外门弟子在后山受伤了！伤得很重！吐了好多血！您快去看看吧！”
孙长老闻言，脸上的闲适之色瞬间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医者的严肃与凝重：“受伤？在哪？快带路！”
“这边！跟我来！”陆景川心中一喜，连忙转身带路，一边跑一边还不忘给自己找补，编造着蹩脚的理由，“我们……我们刚才在那附近……切磋来着……结果我一时失手，没控制好力道，就……就……”
孙长老跟在他身后，步伐看似不快，却始终能稳稳跟上陆景川全力奔跑的速度。他听着陆景川那含糊其辞、漏洞百出的解释，又看了一眼他脸上那毫不作伪的焦急与惊慌，睿智的目光微微闪动，却没有多问，只是沉声道：“切磋武艺，点到为止，怎能如此不知轻重！”
很快，两人回到了事发地点。
林凡依旧倒在古树下，意识似乎比刚才更加模糊，身体偶尔会因为痛苦而微微抽搐一下，身下的血迹范围又扩大了一些。
孙长老快步上前，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林凡的手腕上，一股温和而精纯的木系灵力缓缓探入其体内。随着灵力的探查，孙长老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发凝重。
“这伤势……”他收回手，看了一眼林凡胸前那明显是被掌力震伤的痕迹，又抬眼看向一旁紧张得手心冒汗的陆景川，语气带着责备与不解，“这绝非寻常切磋失手所能造成的！灵力直透肺腑，震伤了心脉，经脉也有多处受损！陆师侄，你这‘一时失手’，力道未免也太大了一些！他不过炼气三层，你怎能动用如此强横的灵力？”
陆景川被问得头皮发麻，支支吾吾，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感觉刚才一下子没控制住……长老，他……他不会有事吧？”
孙长老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不似作伪的模样，又看了看地上伤势沉重的林凡，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争强好胜，不知轻重！这伤势，幸好发现得早，若是再耽搁片刻，恐怕就回天乏术了！即便如此，也至少需要静心调养半个月，期间不能再动用灵力，否则留下暗伤，必将影响日后道途！”
说着，他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颗散发着浓郁生机与药香的褐色丹药，小心翼翼地喂入林凡口中，并用灵力助其化开药力。随后，他轻轻将林凡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我先带他回药堂仔细诊治。陆师侄，”孙长老站起身，目光严肃地看向陆景川，“念在你及时寻来老夫，尚存一丝良知，此次便不追究你重伤同门之责。但望你记住此次教训，日后行事，需知分寸！同门之间，纵有龃龉，也当以和为贵，岂能下此重手？”
“是是是！长老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弟子一定深刻反省！绝不再犯！”陆景川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态度诚恳得不能再诚恳，心里却长长地舒了一口大气。
总算……总算把人救下来了！有孙长老出手，林凡这条小命应该是保住了吧？天道大佬，这应该不算偏离剧情吧？我只是在您要求的“击伤”之后，进行了必要的“售后补救”而已啊！
他看着孙长老扶着依旧昏迷的林凡，一步步沉稳地朝着药堂方向走去，那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慢慢落回了肚子里。
然而，就在孙长老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树林拐角处时，靠在他肩头的林凡，那紧闭的眼睫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一道难以察觉的、混合着痛苦、困惑与一丝深沉思索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掠过陆景川所在的方向，随即又无力地阖上。
陆景川并未察觉到这一闪而逝的注视。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感觉比连续完成一周的日常任务还要累。
“妈的……这反派……真不是人干的……”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拖着有些发软的脚步，转身朝着自己住所的方向走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与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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