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那巍峨连绵、云雾缭绕的山脉轮廓已然在望,熟悉的灵气波动隐隐传来,让历经艰险的众人心中都不由得松了口气。然而,陆景川此刻的心情,却比面对幽冥教魔修时还要复杂几分。
他透过马车车窗,看着外面那个骑着神骏银狼、优哉游哉跟在车队旁的银发少女,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这一路上,他尝试了无数次委婉的、直接的、甚至近乎恳求的方式,想让离玖儿明白“人妖殊途”,一个修仙者带着一个明显不是灵宠的妖族大摇大摆回宗门,是何等的不妥与引人注目。宗门内虽也有豢养妖兽以供驱使或守护山门,但那性质完全不同。他陆景川,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自认为),带个活色生香的狼族公主回去,算怎么回事?
可离玖儿就像是牛皮糖,哦不,是嗅到了肉骨头的狗狗(狼?),变着花样地不肯离开。装可怜、讲道理、甚至试图用新研制的零食“贿赂”她让她先去别处逛逛,全都无效。
眼看已经到了宗门山脚,那高耸入云的山门和隐约可见的巡逻弟子身影已然清晰,陆景川终于忍不住,探出车窗,对着外面那位“护法”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我说……玖儿姑娘!咱们这都已经到宗门山脚了,青云宗地界,安全得很!真不用你再护送了!你看你是不是……该回你自己家看看了?” 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而为人着想。
离玖儿骑在那匹体型硕大、毛皮油亮的银狼背上(这狼是她半路上不知从哪个山头“召唤”来的小弟),闻言,那双金色的竖瞳瞥了陆景川一眼,小巧的鼻子微微一皱,理直气壮地回应,声音清脆响亮,足以让前后马车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怎么行!万一那些阴险的魔修在路上还有埋伏呢?越是靠近宗门,他们越可能狗急跳墙!我得保护你到最后一刻!这可是我们狼族的承诺!” 她拍了拍座下银狼的脑袋,那银狼配合地低吼一声,显得威风凛凛。
保护?陆景川嘴角抽搐,我看你是舍不得我……储物袋里的零食吧!
他无奈地缩回车厢,正好对上对面苏聆雪和唐小柔投来的目光。
苏聆雪依旧是那副清冷如雪的模样,端坐在车厢一侧,闭目养神。但陆景川敏锐地察觉到,在她方才睁眼瞥向窗外的一刹那,那秋水般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波动,似是探究,又似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她或许不在意陆景川带谁回宗,但一个身份敏感、心思跳脱的妖族公主卷入,无疑会让本就因皇陵之事而暗流涌动的宗门,增添更多变数。
而唐小柔则是纯粹的好奇与一点点……兴奋?她趴在车窗边,偷偷打量着外面骑狼的离玖儿,小脸上红扑扑的,大眼睛里闪烁着“陆师兄真厉害,连妖族公主都能拐回来”的崇拜光芒,偶尔还会小声嘀咕:“玖儿姐姐骑狼的样子好帅啊……”
车队缓缓驶上山道,沿途开始出现一些青云宗的外门弟子。当他们看到这奇特的组合——皇室马车、几位内门精英弟子,以及一个骑着银狼、银发金瞳、容貌绝美却带着野性气息的陌生少女时,顿时炸开了锅。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快看!那就是陆景川陆师兄吧?他后面那个……是妖族?”
“何止是妖族!听说是银月狼族的公主!是被陆师兄从北地带回来的!”
“我的天!陆师兄厉害啊!出去做个任务,连妖族公主都拐回来了?这手段……”
“啧,我看不简单。你们想,陆师兄之前修为进展平平,这次回来感觉气息强了那么多!说不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双修’法门,把这妖族公主当炉鼎了!”
“嘶……有道理啊!难怪修为精进如此之快!陆师兄真是……我辈楷模(误)!”
这些议论声虽然压低,但又如何能瞒过筑基期修士的耳目?陆景川在车厢里听得真真切切,差点一口老血直接喷在车厢壁上!
双修?!炉鼎?!楷模个鬼啊!老子跟她清清白白,比小葱拌豆腐还清白!你们这群八卦精,脑补能力能不能用在修炼上?!
他感觉自己的名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某种不可描述的方向滑落。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透过车窗缝隙,清楚地看到林凡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山路旁的一棵古松之下,抱着剑,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欣赏风景。但陆景川敢用自己未来一年的零食发誓,那家伙的眼神,至少有七分是落在离玖儿身上,带着审视与警惕,活像是在监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危险物品。
“这日子……真是没发过了……” 陆景川瘫在柔软的车厢坐垫上,以手覆额,发出了生无可恋的叹息。他感觉自己不是回宗门,是奔赴一个大型社死现场外加审判台。
好不容易捱到青云宗那气势恢宏的主峰广场,眼前的景象更是让陆景川眼前一黑。
好家伙!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那倒没有,但广场上几乎站满了闻讯而来的各峰弟子!从外门到内门,甚至一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核心弟子,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着。
不知是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喊了一嗓子:“恭迎陆师兄回宗!”
然后,广场上响起了稀稀拉拉、参差不齐,但绝对响亮的掌声和欢呼声,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口哨声和起哄声。
陆景川硬着头皮,在无数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走下了马车。他感觉自己仿佛走在一条无形的红毯上,只不过两边“粉丝”举着的不是鲜花,而是各种闪烁的留影石、以及……瓜子、灵果等吃瓜必备零食?他甚至看到有弟子当场开盘,赌他跟那妖族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宗主云鹤真人,以及执法长老、传功长老等数位宗门高层,竟然真的亲自站在大殿前的石阶上等候。他们看着眼前这诡异的阵仗,以及从马车后悠然自得骑狼而出的离玖儿,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复杂难言。
“景川啊,” 云鹤真人毕竟是宗主,城府极深,他率先回过神来,脸上挤出一丝和蔼的笑容,上前拍了拍陆景川的肩膀,“此次任务,你们辛苦了,能平安归来便好。” 他的目光随即越过陆景川,落在他身后正在好奇打量四周的离玖儿身上,“这位是……?”
不等陆景川想好如何措辞介绍这位“不速之客”,离玖儿已经动作利落地跳下狼背(那匹银狼低吼一声,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在她腰间的某个皮囊中)。她学着之前见过的人族礼节,像模像样地抱拳行了一礼,声音清脆,落落大方:
“银月狼族,离玖儿,见过青云宗主,见过各位长老!”
然后,她直起身,金色的竖瞳弯起,露出一抹明媚狡黠的笑容,特意补充了一句,还故意拖长了尾音:“我是陆景川的……好——朋——友!” 说完,还不忘冲着身旁一脸僵硬的陆景川眨了眨右眼,电力十足。
众人:“……” 广场上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了更加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声。这“朋友”……它正经吗?!
执法长老古板严肃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他重重地咳嗽一声,声如洪钟,压下了现场的嘈杂:“肃静!陆景川,林凡,苏聆雪,尔等随我等入议事厅,详细禀报此次皇陵之事经过,不得有误!”
该来的总会来。陆景川心中哀叹一声,知道这关是躲不过去了。
在庄严肃穆的议事厅内,面对着宗主和诸位长老审视的目光,陆景川、林凡、苏聆雪三人,将皇陵之行的经过(当然是删减和谐版)娓娓道来。
“你们是如何发现秘境入口异常的?”
“那青铜机关兽,你们是如何破解的?据典籍记载,此兽防御惊人,非金丹之力不可破。”
“魔心躁动,你们又是如何将其重新封印的?此事关乎重大,需详细说明。”
一个个问题如同连珠炮般袭来。陆景川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边将自己那套“杂书上看来的”、“运气好蒙对的”、“危急关头潜能爆发”的说辞发挥到极致,一边在内心疯狂吐槽:‘我说是脑子里有个破系统逼着我干的,还动不动就用重置轮回威胁我,你们信吗?估计直接把我当失心疯关起来了吧!’
好在有林凡和苏聆雪在一旁作证佐言,两人虽然也觉得陆景川的表现有些蹊跷,但基于共同经历生死的信任,并未深究,反而在某些细节上帮他圆了过去。这才让陆景川勉强过了审问这一关,将皇陵之事的功劳,归结于团队协作、前人遗泽以及那么一点点运气。
但关于“混沌体”的事情,陆景川咬死了牙关,一个字都没敢透露。开玩笑,一个“疑似狼族血脉”就已经引来这么多麻烦,要是“混沌体”的消息传出去,他怕不是第二天就会被某些隐世老怪物或者疯狂科学家抓去切片研究!
最后,云鹤真人沉吟片刻,总结道:“嗯……此次你们遇险重重,却能临危不乱,化解危机,更阻止了魔心复苏之祸,于宗门,于天下,皆有大功!宗门自会论功行赏,贡献点、灵石、丹药法器,绝不会亏待你们。”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安静站在一旁,但眼神一直往厅外飘(似乎在找食堂方向)的离玖儿,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至于离玖儿姑娘……既然银月狼族世代与我人族交好,更是此次阻止幽冥教阴谋的盟友,那便暂居我青云宗吧。我会令人安排好客舍,还望姑娘遵守宗门规矩。”
离玖儿一听可以留下,顿时喜笑颜开,那双狼耳不受控制地从银发中钻出来,欢快地抖动了两下,她连忙行礼:“多谢宗主!宗主放心,我一定乖乖的,绝不惹事!” 说完,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恰好能让前排几人听见,“反正……你们这里吃的,比我们族里花样多多了,也好吃多了……”
陆景川:“……” 他无力地扶住额头。果然,对这丫头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吃!这点出息!
然而,当执事弟子领着他们去往安排好的住所时,陆景川看着离玖儿兴高采烈地抱着她那个小巧的行李包裹,毫不客气地走进了紧挨着他那处小院隔壁的、明显是刚刚紧急收拾出来的客舍时,他感觉眼前彻底一黑。
“陆景川,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请多关照哦~” 离玖儿站在她的新家门口,回头冲着陆景川嫣然一笑,眉眼弯弯,像极了一只成功偷到鸡……不,是成功找到长期饭票的小狐狸。
看着那扇即将关闭的、仿佛预示着无尽麻烦的院门,陆景川在心中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完了……我的清净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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