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金陵,
庞青云刚接了兵部调任靖安军指挥使的文书,心中正自揣度这差事的深浅,一名青衣小帽的东厂番子,便悄无声息地进了驿馆,垂手道:“庞将军,黄公公有请,隔壁茶楼说话。”
他心中蓦地一紧,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这位内相巨头私下相召,绝非寻常礼节。
他不敢怠慢,略整衣冠,袖中悄然滑入一张,早已备好的五百银圆“大唐皇家银行”的票据。
——这是他入京后多方打点所余,专为这等紧要关节预备。
茶楼雅间,熏香袅袅。黄锦已褪去象征权位的绯红蟒袍,只着一身暗青色云纹缎常服,正用茶盖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见庞青云进来,眼皮微抬,算是打过招呼。
“末将庞青云,拜见黄公公。”庞青云趋前一步,躬身行礼,姿态恭谨异常。
“庞将军不必多礼,坐。”黄锦声音不高,带着宦官特有的平直腔调。
“咱家听说将军不日将远赴重任,特备清茶一杯,聊表心意。”
“公公抬爱,末将愧不敢当。”庞青云谨慎地在对面坐下,赔着小心。
“能蒙公公赐见,已是末将天大的福分。”说话间,他手腕微转,将袖中银票无意置于桌面上,指尖轻推,滑至黄锦面前。
“末将久在边鄙,不识京华气象,些许家乡粗茶之资,万望公公莫要嫌弃,赏脸收下。”
黄锦细长的眼睛瞥了一眼那银票,神色纹丝不动,并未去接。
只伸出枯瘦的食指,将银票轻轻拨回半寸,淡淡道:“庞将军的心意,咱家领了,不过,这钱…将军还是自己留着吧。
此去西南,山遥路远,处处都要使钱,咱家在宫里伺候皇爷,图的是清净稳当,外朝将爷们的勋业前程,与咱家这残缺之人有何相干?”
庞青云心下一沉,摸不准这位大珫是真清高,还是嫌分量不够,亦或是别有深意。
他连忙道:“公公侍奉陛下,德高望重,便是金玉在前也不为过,末将一点微末心意,实在不足挂齿,只求公公莫要推辞,否则末将心中难安……”
“罢了。”黄锦摆摆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咱家今日请将军来,是替皇爷传句话,皇爷是马上得的天下,眼里最容不得含糊。
将军当年临阵举义,当年率八百精兵强夺湖口重镇,这份胆识,皇爷是记得的。”
庞青云背脊一挺,忙道:“末将往日行事鲁莽,全赖陛下天威护佑。”
“鲁莽?呵呵呵....”黄锦唇角微动,以手掩嘴。
“皇爷要的,就是敢闯敢拼的狠角色,西南那边,山高林密,土司反复,剿了几回总是不净,这回设靖安军,皇爷的意思……要连根拔起。”
他顿了顿,细长的眼睛看着庞青云:“这差事不轻松也不好听,但办妥了,便是大功一件,皇爷……向来赏罚分明。”
庞青云心中透亮,这是点拨也是许诺。
他离座起身,深施一礼:“末将愚钝,谢公公提点!此去定当竭尽心力,不负皇恩,亦不忘公公今日教诲!”
黄锦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去吧,时辰不早了,皇爷还在大教场阅武,莫让陛下久候。”
——通济门外,大教场。
未至辕门,已闻杀声震天,庞青云抬眼望去,心神俱是一震。
只见场中数百赤膊力士围作数重,个个虎背熊腰,吼声如雷。
圈心一人,巍然屹立,正是当今天子李嗣炎。他只着黑色短衫,古铜色身躯筋肉块垒分明,在秋阳下泛着铁石般的光泽。
“先来三十人,给朕热热身!”李嗣炎一声低喝,声若沉雷。
数十力士应声扑上,只见皇帝不闪不避,猿臂轻舒,扣住当先两人手腕,吐气开声,竟将两个二百余斤的壮汉如草袋般抡起,横扫一圈!
惊呼声中,周围七八人应声倒地。
李嗣炎踏步进身,肩撞肘击,拳出如电,招式简朴刚猛,每一次触碰都伴着闷响。
他身形快如鬼魅,在人群中穿梭游走,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不过盏茶功夫,百余精锐力士已倒下一片,余者气喘如牛,再不敢轻易上前。
“陛下神武!”四周将士齐声欢呼,声震云霄。
接着是射艺,一张需双人合抬的铁胎巨弓,李嗣炎单手接过,抽出一支拇指粗的重箭。
两百步外,十余军士正擎着绑彩布的竹竿疾奔,轨迹飘忽不定。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嘣——”重箭破空,精准穿透疾驰竹竿上的彩布,深深钉入后方土墙。
不待喝彩,李嗣炎连珠箭发,弓弦惊响不绝,箭箭追着移动目标,无一落空,最后一箭竟是背身盲射,仍将最后一竿射断!
“神射!陛下神射!”欢呼声愈发热烈。
最后,李嗣炎披上黝黑锃亮的山文铠,面甲落下,坐骑“玄菟”——一匹肩高近丈、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龙驹昂首长嘶。
他翻身上马,手提鹅卵粗的纯铁马槊,玄菟奋蹄,在校场中奔驰起来,初时缓,继而疾,蹄声如闷雷滚地。
奔至场边陈列的精铁甲胄、包铁木盾前,李嗣炎吐气开声,铁槊化作一道黑电!
“轰!咔嚓!”
废弃札甲应声洞穿,包铁木盾四分五裂。
人马过处,一片狼藉。
最后一击,李嗣炎纵马冲向一根合抱硬木桩,相距十余步时,他暴喝一声,竟将铁槊如标枪般奋力掷出!
“咚!”
闷响声中,铁槊贯入木桩,矛头透背而出,木桩剧震裂响。
全场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
“陛下武威!天佑大唐!”
军中声浪滚滚,久久不息,庞青云看得心神摇曳,口干舌燥,这已非凡人勇武,直如霸王再世。
玄菟马载着主人,踏着沉稳步伐穿过人群,来到辕门前。
庞青云早已推金山倒玉柱般,拜伏在地:“末将庞青云,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李嗣炎掀起面甲,露出汗湿的刚毅面孔,目光如炬落在庞青云身上。
皇帝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更显威严:“庞青云,抬起头来。”
庞青云依言抬头,目光恭敬地垂视着皇帝马前的地面。
李嗣炎抬手抚了抚身旁,玄菟马汗湿的脖颈,那匹神骏轻轻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了蹭主人的手掌。
“庞卿,刚刚看见玄菟的表现了吗?当年跟着朕冲锋陷阵,不知踏破过多少敌营。
如今……呵,朕想再像当年那般纵马冲阵,怕是言官们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朕淹了,就连出宫巡幸,都有一堆人念叨着‘天子之躯,关乎社稷’。”
他自嘲地笑了笑,随即神色又恢复了沉毅:“不过,看着这些年百姓日子渐渐好过,国库日渐充盈,水师的船越来越大,朕也觉得……值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
朕的责任,就是在这把椅子上,把该做的事做了,把该扫的障碍扫了,给后世子孙留个更安稳的江山。”
庞青云适时地微微躬身,声音充满感佩:“陛下雄才大略,宵衣旰食,方能开创此番盛世,末将等武夫,唯有竭诚效命,方能报答陛下于万一。”
李嗣炎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庞卿不必自谦,朕当年也是武夫,可只懂效命远远不够,这天下的障碍,有的摆在明处,有的藏在暗处,是要拿血去填的坑。”
他话锋一转回到正题,字字千钧:“靖安军交给你,明面上是剿抚西南土司,安定边疆。实则……朕要你去做的,是‘涤荡’,斩草除根!”
庞青云心领神会,将腰弯得更低:“末将明白,山林瘴疠易除,人心沉疴难消。”
“嗯。”李嗣炎微微颔首。
“靖安军,主力用倭人,西南群山是天然的坟场,也是最好的磨刀石。
大唐精锐将来还有大用,他们的血不能白白耗在那里,倭人凶悍嗜利,正可驱之为前驱,以毒攻毒。
你此去,仗怎么打,朕不细问。
朕只要一个结果:西南廓清,蛮患永绝,边陲再无可虑之虞。”
他略作停顿,眼底闪过寒芒:“至于那些倭人……十成之中,能有一两成带着赏银回去,便是他们的福分和本事。
回不来的,朝廷自会按例发放抚恤,不使家属无依,这笔账朝廷付得起。”(抚恤银后面还有说法。)
庞青云心中雪亮,这是一道旨意是用外邦之血,涤荡帝国边患,同时消耗潜在的不安定因素。
皇帝将话说得如此透彻,既是信任,也是不容回旋的枷锁。
“朕知道,这事办起来手上不会干净,名声也不会好听。”李嗣炎的声音缓和了些,并且给出了承诺。
“但功是功,过是过。史书工笔或许有偏颇,但朕心里有杆秤。
把事情办好了,为朕,也为这大唐的后世子孙,拔了隐患……朕,绝不吝于爵赏。”
爵赏!而且是“为后世子孙拔刺”的大功!庞青云心头剧震,灼热的野心如同油火交织。
他知道,从皇帝推心置腹说出这番话开始,自己就已没有任何退路,只能沿着这条道路走到黑,要么封侯拜爵,要么万劫不复。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任何犹豫,以头触地:“末将领旨!陛下为江山社稷、子孙万代计,深谋远虑,末将唯有以死效命!
此去西南,定不负圣望,必为陛下,为大唐,将边患涤荡一清!纵使身负骂名,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记住你今日之誓。”李嗣炎深深看了他一眼,言语隐含赞许。
“去罢,朕,在金陵等着你的消息。”
庞青云再次重重叩首,然后保持着躬身的姿态,一步步缓缓后退,直到很远才敢转身。
秋风吹过,他感到贴身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一片,但胸腔里却有一团火开始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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