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弥漫着食物馊败和人群聚集特有的酸腐气味。林晚端着空碗,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走向指定的回收处。毒药那一眼,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在她紧绷的神经末梢。这个女人,比她想象的更警觉。
她不能慌。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回到铁皮屋,她蜷缩在角落,闭上眼睛,仿佛因为疲惫而小憩。脑海里却在飞速运转,像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机器,处理着刚刚获取的信息碎片。
“运人”、“看货”、“后面老地方”、“暗红色铁门”……
这些词语指向一个更黑暗的核心。弟弟林晨的死,恐怕不仅仅是诈骗园区内部“管理”的结果,很可能牵扯到一条将人当做“货物”运输、处理的链条。那扇门后面,藏着什么?
名单丢失引起的波澜,吴经理的“烦恼”,毒药若有所指的“价值”论,还有那两个守卫无意中透露的“里面的人”可能参与名单丢失的猜测……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她需要利用这潭浑水。
第二天,“画皮”工作照常。林晚扮演的“白狐”愈发得心应手,她甚至开始尝试在标准话术之外,加入一些更具个人色彩的、细微的情感波动,这让她的“猎物”更容易深陷其中。她的“业绩”再次拔得头筹,获得了吴经理在例行巡查时一个短暂的、带着赞许的点头。
在吴经理即将转身离开时,林晚鼓起勇气,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开口:“吴经理。”
吴经理脚步一顿,回过头,眉头微蹙,似乎不满于被打扰。
林晚立刻低下头,表现出惶恐不安:“对不起,吴经理,我……我昨天放风后,好像把您上次奖励的那支笔弄丢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微微发抖。
这是一次冒险的试探。那支笔根本子虚乌有,但她需要一个合理的、不会引起怀疑的理由,来解释她昨天放风时的“短暂消失”和可能留下的任何细微痕迹(比如脚印,或者被木箱勾到的衣服纤维)。同时,她也想观察吴经理对“丢失”这个词的反应。
吴经理愣了一下,显然不记得奖励过什么笔,但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个点:“弄丢了?在哪弄丢的?”
“就……就在放风院子附近,我……我想到一个和‘客户’沟通的新点子,太兴奋了,边走边想,可能就……”林晚语无伦次,完美扮演了一个因小失误而害怕惩罚的新人。
吴经理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锐利,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最终,他脸上的不悦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取代。“一支笔而已,丢了就丢了!以后小心点!别他妈毛手毛脚的!”他呵斥道,但语气并不像平时那样充满暴戾,反而带着点心不在焉。
名单丢失的阴影,显然还在影响他。他没有深究林晚“丢笔”的具体位置和细节。
“是是是,谢谢吴经理!我一定小心!”林晚连连鞠躬,在低下头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试探成功。吴经理的注意力,确实被更重要的事情牵制着。
接下来的两天,林晚表现得异常“安分”。她不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甚至主动帮助其他“进度慢”的组员熟悉话术,赢得了“导师”几句不痛不痒的表扬。她在刻意营造一个“有价值”、“懂规矩”、“可控制”的形象。
她在等待下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再次靠近b区,靠近那扇暗红色铁门的机会。
机会来自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缅北的雨季,暴雨说来就来,毫无征兆。铅灰色的天空仿佛漏了,雨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院子里瞬间积水,浑浊的泥水四处流淌。
恶劣的天气似乎也影响了园区的运作。守卫的巡逻变得稀疏,监控摄像头在雨幕中也显得模糊不清。下午的工作因为电路不稳而中断,人群被暂时允许留在工作区,等待雨势稍减。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林晚的心脏再次因为期待和紧张而加速跳动。她借口去厕所,离开了嘈杂的工作区。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暴雨敲打建筑的喧嚣。
她毫不犹豫,再次踏上了通往b区的那条通道。
雨水从通道顶部的缝隙渗入,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滩水洼。空气潮湿而阴冷。她像上次一样,紧贴着墙壁的阴影,快速移动。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那扇暗红色的铁门。
越靠近那扇门,她的心跳得越快。弟弟惨死的画面,守卫冷血的对话,如同鬼魅般在她身后驱赶着她。
来到门前,暗红色的漆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沉,如同凝固的血液。门上的锁看起来比普通锁具更加坚固。她试探性地推了推,依旧纹丝不动。
怎么办?
她的目光落在门框与墙壁的连接处,又蹲下身检查门下的缝隙。门密封得很好,几乎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她将耳朵贴在冰冷潮湿的铁门上,屏息倾听。
除了外面隆隆的雨声,门内似乎……有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类似呜咽的声音?还是只是风雨穿过缝隙的呼啸?
她无法确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通道另一端传来!
“妈的,这鬼天气!赶紧看看那批‘货’别淹了!”
是那个声音粗哑的守卫!
林晚浑身汗毛倒竖!来不及多想,她几乎是本能地再次闪身,蜷缩进旁边那几个废弃木箱与墙壁的缝隙里。这一次,缝隙里积了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她的裤脚,刺骨的寒意瞬间传来。
粗哑守卫和另一个身影快步走到红门前。钥匙串哗啦作响,接着是锁芯转动的沉闷声响。
“吱呀——”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排泄物、消毒水和某种……腐烂气息的恶臭,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从门内猛地涌出,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即使有雨水的湿气稀释,依然让林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当场呕吐出来。
她死死捂住口鼻,强行压下喉咙里的不适,眼睛透过木箱的缝隙,死死盯向那扇开启的门内。
门内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小片区域。那不是房间,更像是一条向下的、粗糙的水泥阶梯通道,通往更深的地下。冰冷的、带着浓重异味的风从通道深处倒灌出来。
“操!下面积水了!”粗哑守卫的声音带着恼怒,“快下去看看!别真泡坏了!这批‘货’值不少钱呢!”
“值钱?不就是些‘零件’吗?”另一个守卫嘟囔着,似乎有些不满。
“你懂个屁!匹配的‘零件’比整的还贵!赶紧的!”
两个守卫骂骂咧咧地,打开手电筒,身影消失在向下的阶梯通道里。“零件”?林晚的心沉了下去,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门没有完全关上,虚掩着,留下一条缝隙。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和地下通道的阴风,不断从缝隙中逸散出来。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她够快,也许能溜进去看一眼!哪怕只看一眼!
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几乎要从藏身处冲出去。但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死死拉住了她。守卫随时可能上来,下面情况不明,风险太大!
她强行按捺住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脏,像一尊石雕般僵在冰冷的水洼里,耳朵捕捉着门内传来的任何声音。
下面隐约传来水声、拖动重物的声音,以及守卫模糊的对话:
“……这个不行了,标记一下……”
“……‘青鸟’的……处理干净没?”
“……早烂透了,扔上面坑里了,估计只剩骨头了……”
上面坑里!
林晚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大腿,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弟弟的遗体,果然被扔在某个“上面”的坑里!不是这个地下空间!
几分钟后,两个守卫拖着几个沉重的、裹着黑色防水布的长条状物体,骂骂咧咧地从下面上来。粗哑守卫费力地将那几个“包裹”拖到门外走廊,另一个守卫则重新锁好了那扇暗红色铁门。
“妈的,累死了。先放这儿,等雨小点再处理。”
两个守卫没有停留,骂骂咧咧地朝着通道另一端走去,脚步声渐渐被雨声淹没。
走廊里,只剩下林晚,和门外那几个散发着浓烈腐臭味的、裹着黑色防水布的“包裹”。
雨水从屋顶缝隙滴落,敲打在那些“包裹”上,发出嗒嗒的声响。防水布没有裹严实,其中一个包裹的一端敞开着,露出一只……毫无血色、僵硬浮肿的人脚!脚踝上,似乎还系着一个模糊的、带着编号的塑料标签。
“零件”……
林晚的胃部一阵剧烈痉挛,她终于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
这不是简单的囚禁和诈骗。这是一个系统性的、掠夺人体器官的魔窟!那扇暗红色的铁门之后,通往的是地狱的屠宰场!
弟弟林晨,是不是也因为他的“零件”不符合要求,或者因为反抗,才被直接“清除”,扔进了那个“上面的坑”?
无边的寒意和愤怒,如同这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看着那几个黑色的“包裹”,看着那只裸露在外的、属于某个不知名受害者的脚,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计划,在她被仇恨和绝望浸透的心里,慢慢成形。
她要找到那个“上面的坑”,找到弟弟的遗骸。
然后,她要让这个吞噬生命、贩卖器官的地狱,付出血的代价。
就从这几具“货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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