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交出去了,像卸下了一块灼热的炭,却又像是抽走了一根支撑的骨骼。林晚回到铁皮屋的角落,湿冷的衣服黏在皮肤上,寒意刺骨,但胸腔里那团为弟弟复仇、摧毁这地狱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冰冷。
毒药提供的信息——后天晚上,绿色篷布货车,勐古镇三岔路口——像黑暗中唯一闪烁的微光,指引着一条遍布荆棘却可能通向自由(或更彻底毁灭)的道路。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无论代价如何。
时间只剩下一天多。她需要筹备,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利用手头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首要的问题是:如何躲过搜查,登上那辆运输车?车上只有两个押运,但园区内部的检查呢?b区侧门肯定有守卫。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破烂的衣衫和瘦骨嶙峋的身体上。藏是藏不住的。那辆货车运送的是“货物”,是来自红门后的、被剥夺了一切的人体组织。她需要一个能让她暂时“消失”,或者被误认为是“货物”一部分的方法。
第二天,工作照常。压抑的气氛有增无减。吴经理依旧没有露面,内务处的人似乎加强了对工作区和生活区的监控。林晚能感觉到,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她表现得比以往更加“驯顺”和“专注”,甚至主动承担了一些额外的记录工作,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完全沉浸在这个扭曲的“业绩”世界里。但她的每一个感官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周围任何可能利用的漏洞或物品。
午休时,她注意到负责清理垃圾的一个老妇人——大家都叫她“哑婆”,据说是因为不肯配合诈骗,舌头被割掉了——正费力地拖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馊水气味的黑色塑料袋,走向园区角落的垃圾集中点。
那个垃圾袋……足够大。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放风时间,她刻意靠近了垃圾集中点附近。那里气味污浊,守卫通常不愿意靠近。她看到哑婆将那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扔进一个半地下的水泥垃圾池里,然后蹒跚着离开。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需要确认垃圾清运的时间。
她利用一次去厕所的间隙,绕道经过那里,目光快速扫过垃圾池旁边一块斑驳的、用粉笔写着潦草字迹的小黑板:“清运:周三、周六 Am 6:30”
周三……就是明天!运输车是明晚出发。如果她能藏在垃圾袋里,在明天清晨被运出……不,不行,垃圾清运是早上六点半,距离晚上运输车出发时间太久了,她无法在垃圾堆或清运车里隐藏一整天,风险太大。
计划需要调整。她不能依靠垃圾清运系统。
还有什么地方,是既能接触到运输车,又能提供短暂藏身之处,且不被注意的?
她的思绪回到了b区,那扇暗红色的铁门附近。运输车从b区侧门出发,那么“货物”肯定是从红门后的地下区域运上来,暂时存放在某个地方,等待装车。
那个地方……会不会就是她上次藏身的、堆放着废弃木箱的走廊角落?或者附近还有其他类似的、不被注意的储物点?
她需要再去一次b区通道,进行最后一次侦察。这极其危险,尤其是在内务处加强监控的当下。
傍晚,天色再次阴沉下来,似乎酝酿着另一场雨。林晚借口肚子不舒服,提前离开了工位。她绕开主干道,利用建筑物和渐渐浓重的暮色作为掩护,再次潜入了那条通往b区的、弥漫着机油和隐约腐臭的通道。
通道里比平时更加安静,守卫似乎也被调去加强其他区域的巡逻了。她像上次一样,紧贴着墙壁的阴影,快速移动。
靠近那扇暗红色铁门时,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门依旧紧闭着,但门旁堆放废弃木箱的地方,似乎多了一些东西——几个崭新的、同样裹着黑色防水布的长条状包裹,随意地摞在一起,散发着更加新鲜、更加浓烈的血腥和防腐剂混合的气味。
是即将被运走的“货物”!
林晚的胃部一阵翻搅,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在堆放“货物”的木箱旁边,靠墙放着几个空的、用来盛放医疗废料的黄色塑料桶,桶身印着骷髅头和交叉骨头的标志,里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凝固的暗红色物质。旁边还有一辆手推平板车。
她的目光定格在那几个空桶上。
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完善。
如果……她能提前藏进其中一个空桶里,利用明天晚上装运“货物”的混乱,被一起搬上运输车……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与那些被切割、处理的遗体待在同一个狭小空间,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人精神崩溃。而且,如何保证自己不被发现?如何保证在运输途中不被闷死?如何在下车时逃脱?
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致命的未知。
但是,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接近那辆运输车的方法。
她记住了空桶的位置和数量,以及手推车停放的角度。然后,她不敢再多做停留,迅速沿着原路撤回。
回到铁皮屋,夜色已深。她蜷缩在角落,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需要工具。需要能在塑料桶内部撬开一条缝隙保证呼吸的工具,需要能快速从内部打开桶盖的工具(如果可能的话),还需要……防身的武器。
毒药给的那块碎玻璃还在,虽然小,但足够锋利。她还偷偷藏起过一把吃饭用的、边缘磨得有些薄的塑料勺子柄。但这些还不够。
她的目光落在铁皮屋那扇吱呀作响、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门轴的位置,似乎有一小段因为长期摩擦而有些松动的……铁丝?
夜深人静时,她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守卫在外面打着瞌睡。她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的耐心和技巧,一点点扭动、掰扯,终于将那一小段大约十厘米长、略显坚硬的铁丝弄了下来。
铁丝在手,冰凉的触感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现在,她有了碎玻璃,有了磨薄的塑料片,有了一小段铁丝。这就是她全部的“装备”。
她还剩下最后一样需要准备的东西——体力。明天将是极度消耗体能和精神的一天。她强迫自己吞下那份发馊的晚餐,尽管胃里翻江倒海。她需要能量。
躺回草席,她闭上眼睛,不是睡觉,而是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模拟明天的每一个步骤:如何避开守卫潜入b区,如何躲进那个黄色的塑料桶,如何在颠簸和恶臭中保持清醒,如何在到达三岔路口时抓住机会……
每一次模拟,都让她对可能出现的意外多一分心理准备。
弟弟那圈红绳,被她用撕下的布条紧紧缠在手腕内侧,紧贴着脉搏。那微弱的跳动,是她与这世界最后的温暖联系,也是她复仇意志的源泉。
天快亮时,她才勉强合眼片刻。
当黎明的喧嚣再次响起,林晚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迷茫和犹豫,只有一片经过烈火淬炼的、冰冷的平静。
今天,是狩猎之日。而她,既是猎人,也是赌上一切的猎物。
她轻轻抚过手腕上那圈硬物,深吸了一口这污浊的空气。
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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