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胡同里阴湿气重,土墙根洇着深色水渍。陈源背靠夯土墙喘气,喉头发干,握刀的指节绷得死白。王氏把玉姐搂在怀里,孩子的小脸埋在她衣襟中不敢抬头。炳坤紧挨着父亲,眼神盯在胡同深处那片蠕动的黑影上。
“老、老爷……”栓子声音发颤,手里那截削尖的门闩往前探了探,又缩回来,“那些鼠……眼睛是绿的!”
不是寻常耗子。大的足有半掌长,皮毛脏污打绺,泛着不正常的油亮。绿眼珠子在昏暗中攒动,吱喳声细密得扎人耳朵。它们从墙根鼠洞、碎砖堆里钻出来,越聚越多,鼻尖抽动着,分明是嗅着了人味。
陈福突然蹲下身,抓了一把干土搓手,低声道:“都抓土,搓手搓脸!咸汗气招它们!”他自己先抹了满脸灰黄,又示意栓子照做。老仆眼睛扫过鼠群,又瞥了眼身后高墙——墙那头还有疫鬼撞门的闷响。
陈源立刻醒悟。盐袋还在身上,一路奔逃汗透衣衫,正是鼠类最嗜的咸腥。他咬牙将短刀交到左手,也抓了把干土狠狠揉搓颈窝手腕。王氏忙给玉姐和炳坤都抹上。
鼠群迟疑了一下,但并未退散。几只大的立起来,鼻头猛嗅,绿眼闪烁,前爪上沾着暗绿粘液——怕是啃过疫鬼腐肉。
“不能等它们围实!”陈源哑声道,“胡同口被堵死了,得从这边破墙出去。”他目光扫向左侧一片看似松垮的夯土墙。陈福立刻扑过去,用指甲抠刮墙皮,老脸陡然一白:“老爷,这墙里头是空的!听声儿像早年废弃的菜窖,只怕更招鼠……”
话音未落,一只硕鼠突然窜前,直扑栓子脚踝!少年惊得大叫,门闩猛砸下去,“啪”地击碎鼠头,暗红血点和绿脓溅上裤脚。更多老鼠被这声响和血气刺激,蜂拥而上!
“背靠墙!别让它们钻裤管!”陈源吼着,短刀划出一道弧,将两只扑来的老鼠拦腰斩断。炳坤抓起地上碎砖猛砸,王氏搂紧玉姐,用脚狠踹近前的鼠群。陈福急褪下外衫,点燃火折子——布衫潮湿,只冒起浓烟,他奋力将烟团甩向鼠群。鼠类惧烟,攻势稍缓。
“墙!砸这墙!”陈源刀尖指向那片空鼓的土墙。栓子和炳坤立刻用门闩和石块猛砸。夯土簌簌落下,果然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空间,一股陈年霉烂气涌出。
突然,后墙顶上“哗啦”一响,几块碎砖落下——院里的疫鬼正在爬墙!
前有鼠群,后追疫鬼,绝境逼出狠劲。陈源低吼一声,合身猛撞向那面空鼓的土墙!“轰”的一声,墙体破开个大窟窿,尘埃弥漫。
“进去!快!”他嘶喊着,一把将王氏和玉姐推进黑暗,炳坤紧随。陈福挥舞冒烟的衣衫断后,栓子刚要钻入,却发出一声惨嚎——三四只大鼠咬住了他的小腿肚,死死往下拖!
“老爷救我!!”栓子惨叫,门闩乱打却甩不脱。墙顶,一只灰白的手已扒住墙头,疫鬼的嘶吼声逼近。
陈源,返身一刀削断两只鼠身,又猛踹开另外几只。陈福奋力将栓子往破洞里推。少年半个身子跌进去,却又有更多老鼠顺着他的腿往上爬!
墙头,疫鬼腐烂的脸探了出来,灰白眼珠锁定了下方众人。
陈源反手一刀扎进最后一只缠在栓子腿上的硕鼠,绿脓溅在他手背上。他顾不上擦,拽起惨叫的栓子就往那黑窟窿里塞。陈福将冒烟的衣衫奋力掷向再度涌来的鼠群,火星点燃了几只耗子的皮毛,发出焦臭,暂时阻了一阻。
“老爷!墙顶!”炳坤在黑暗里嘶声喊道。
陈源猛回头,只见那疫鬼大半个身子已翻过墙头,灰败的脸正对着下方,张开嘴发出嗬嗬嘶吼,眼看就要跳下来!
他再无犹豫,一头撞进破洞。陈福紧随其后,老迈的身子异常敏捷。
里面漆黑一团,霉腐气呛人,脚下是松软的浮土和碎砖。王氏紧紧捂着玉姐的嘴,不让她哭出声,自己却止不住发抖。炳坤摸到一根歪倒的木棍,紧张地对着洞口。
“堵上!快找东西堵上!”陈源压低声音急令,自己持刀守在破口前。
陈福和炳坤慌忙摸索。这似乎是个废弃的菜窖,不大,角落里散着几个破瓦罐、一堆烂稻草,还有一段不知用途的粗木料。父子俩奋力将木料抬起,抵住那破开的洞口。外面,鼠群的吱喳声和疫鬼落地的沉重脚步声清晰可闻。
那疫鬼似乎被新鲜血气吸引,没理会钻入洞口的猎物,反而对躁动的鼠群产生了兴趣。只听外面一阵混乱的嘶吼和老鼠尖利的惨叫声,显然是疫鬼在撕扯鼠群。
窖内众人暂时松了口气,但心依旧吊在嗓子眼。栓子躺在地上,抱着腿痛苦呻吟,小腿肚上几个血洞正往外渗着黑血,周围已经迅速肿起发乌。
“点个亮!”陈源低声道,声音沙哑。
陈福摸索出火折子,吹了几下,微弱的光亮起,照亮了栓子惨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睛,也照亮了这个狭小、布满蛛网的窖穴。空气滞重,除了栓子的抽气声,便是外面疫鬼啃噬老鼠的可怕声响。
“老……老爷……”栓子眼泪混着泥土流下来,“我……我被咬了……我会变成那种东西……”
陈源脸色铁青,蹲下身,用刀尖小心挑开栓子腿上的破布查看伤口。黑血粘稠,隐隐带着一丝不祥的绿意。他抬头与陈福对视一眼,老仆眼中尽是沉重。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会的……栓子哥不会的!”炳坤颤声说,紧紧攥着那根木棍。
陈源沉默着,从那袋炒粟米底下撕下一块相对干净的粗布内衬,又倒出些许珍贵的粗盐,混合了点干土,狠狠按在栓子的伤口上。栓子痛得浑身一抽搐,牙关咬得咯咯响。
“先止血。”陈源的声音没有起伏,但他按着伤口的手稳得出奇。他知道这多半无用,疫鬼之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他不能现在就放弃这个跟他出来的学徒。
王氏把玉姐的脸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看。
外面的啃噬声停了。那疫鬼似乎吃饱了,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沉重的脚步声在死胡同里回荡,偶尔撞击一下他们堵住的破洞,引得那根粗木料微微震颤。鼠群似乎暂时退散了,或许是被疫鬼吓退。
危险暂缓,但绝望更浓。没有水,栓子伤势恶化,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废窖里。
陈福举着火折子仔细探查这个窖穴。墙壁是夯土,一角有个通风口,但极窄,仅容老鼠通过。他敲打了几下墙壁,忽然停在一处。
“老爷,”他声音压得极低,“这后面……声音有点空。”
陈源立刻过去,附耳细听。确实,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风透过土壁缝隙吹来。
“可能有路?”炳坤燃起一丝希望。
陈福用短刀刀柄小心地撬刮着泥土,一块土坷垃掉下,露出后面似乎也是砖石结构,但缝隙更大。
“像是与邻家的地窖相通,或者早年挖塌了。”陈福判断道,“但年头太久,不知那头情形。”
就在这时,栓子突然开始剧烈颤抖,口齿不清地喃喃:“冷……好冷……”他的眼睛开始泛灰,呼吸变得急促,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嗬……”声。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陈源猛地站起,短刀握紧,盯着地上痛苦扭曲的少年,又看看身后那微弱的希望通道。王氏死死抱住女儿,连退几步,抵住墙壁。炳坤呼吸急促,看着父亲,又看看正在死去的同伴,手里的木棍抖得厉害。
陈福默默将火折子递给炳坤,自己捡起了地上那根削尖的门闩,站到了陈源身侧,苍老的脸上肌肉紧绷。
栓子的身体猛地一挺,灰白色迅速覆盖眼球,他张开嘴——
陈源没有犹豫。
短刀精准而迅速地没入了少年的心脏。
栓子最后一声呜咽卡在喉咙里,身体软了下去,不再动弹。窖内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火折子燃烧的噼啪微响。
陈源拔出刀,暗红的血顺着血槽滴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对陈福哑声道:“和老伯,一起把那通道挖开。炳坤,举好亮。”
他不再看地上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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