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的时间变得又慢又黏糊。玉姐喘气的声音一会儿急一会儿弱,那抽气声听着让人心里发毛。王氏死死抱着女儿,生怕一松手,孩子就没了。炳坤手里的木棍攥得直滴水,全是手汗。陈福几乎把脸贴在洞口缝上,使劲往外瞅,耳朵竖着,不放过一点动静。
风里夹进来别的味儿。除了原来的腐烂气和灰灰味,好像还有点烧焦毛发的臭气,隐隐约约还混着点烤肉的油腥味。陈福胃里一阵恶心,想起那个死掉伤兵的话。他不敢说,只是把耳朵贴得更紧。
远处那黑烟好像更浓了。
“福伯……”王氏的声音飘飘忽忽的,“源郎他……是不是……”
“老爷机灵,肯定藏得好好的。”陈福打断她,故意把声音压得稳当,心里却咚咚直跳。出去太久了,久得让人心慌。他怕的不是疫鬼,是那些拿着火把、会骂人、比鬼还狠的兵痞。
玉姐突然猛一哆嗦,喉咙里“咯”一声脆响,像是噎住了,小脸一下子憋得发青。王氏吓得魂都要飞了,赶紧拍她的背。玉姐咳出一口带腥味的黏痰,眼睛忽然睁开了,直愣愣瞪着洞顶黑处,眼珠散着,一点光都没有。
“玉姐?玉姐?”王氏带着哭音小声喊。
那眼睛眨了一下,又慢慢闭上。喘气好像顺了点,但额头那片青灰色,在暗里看着更吓人了。
炳坤突然扭过头,鼻子吸了吸:“娘,福伯……是不是有啥东西烧糊了?”
陈福一个激灵,赶紧再闻。风里那烧东西的味道好像变了,不是远处飘来的,而是更近、更真……像是什么东西在闷着烧,带着布头和木头混在一起的焦糊气。
他脸唰地白了,扒着缝拼命往外看。天快黑了,光昏昏的。只见洞旁边高处的几丛干灌木,正冒着一缕缕白烟,没明火,但明显是里头埋了火种!
“坏了!”陈福头皮发麻,“有人!有人在上头放了火!”
这火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的。火不大,但烟和味儿……
“是……是想把那些东西引过来?”炳坤声音发抖。疫鬼最闻不得声响和气味。
“是想逼咱们出去!”陈福咬牙,“他们不敢直接下来,就用这招逼我们跑出去!” 肯定是那些溃兵。发现这里有人了。
王氏绝望地搂紧玉姐,浑身抖得像风里的叶子。
洞外,风卷着白烟,一丝丝钻进缝里。更远处,几下拖沓的脚步声伴着熟悉的“嗬嗬”声,好像被这新味道吸引,正慢慢往这边围过来。
没活路了。
陈福眼睛通红,飞快地扫看洞里。没水没粮,老爷生死不明,女人孩子病的病小的小,洞口马上要被疫鬼堵住,上头还有不知道多少吃人的兵匪。
死路一条。
他猛地看向洞底那个他们塞尸体的石缝。那儿石头堵得严实,但……
他爬过去,疯了似的用手抠那些石头。指甲立刻翻了,血混着泥,他也不觉得疼。
“福伯!你干啥?”炳坤惊问。
“赌命!”陈福喘着粗气,“这缝……这缝原先能塞进人,后头……后头说不定有道!总不能……总不能呆这儿等死!”
那是个从没探过的黑窟窿,不知道通到哪儿,可能是更深的地底,也可能是死胡同。但留在洞里,不是被疫鬼吃了,就是被兵匪抓去。
王氏看着怀里出气多进气少的女儿,又看看疯魔了的陈福,一咬牙,把玉姐裹紧了些,哑声道:“坤儿,帮你福伯!”
炳扑过去,用木棍拼命撬石头。
洞外,“嗬嗬”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干树枝被踩断的响声。上头,那闷烧的灌木丛烟越来越浓,甚至传来几声压着的、得意的低笑。
最后一块石头松了。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和霉烂气的风,呼地从那黑窟窿里灌出来,激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缝不大,但勉强能爬进一个人。里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洞口的枯藤传来被拉扯的响声,还有贪婪的嘶吼。
“走!”陈福哑声吼叫,第一个往那缝里爬,“夫人,跟我紧点!炳坤,盯着后头!”
王氏最后看了眼堵死的洞口方向——那是她男人离开的世界。她抱紧玉姐,毫不犹豫地跟着陈福,钻进了那股带着坟土味的黑地道。
炳坤抓起地上那点破烂——皮绳、火镰、空水囊,紧跟进去。在他完全爬进去前,他回头瞥见,几双灰白浑浊的眼睛,正透过枯藤缝,死死往洞里瞅。
他猛一缩身,挤进缝深处,拼命把那块活石头往回拉,想堵住这口子。
黑暗一下子把他们吞没了。
地道里窄得憋气,只能手脚并用往前爬。陈福在前头呼哧呼哧喘,王氏中间抱着玉姐挪得艰难,炳坤断后,耳朵竖着听后面的动静。
爬了不知道多远,后面突然传来石头垮塌的声音,还有疫鬼那特有的嗬嗬声挤进了地道!
“快!快!”陈福急吼,拼命加速。
就在这时,他前头猛地一空,整个人往下掉!“噗通”一声,摔进一片阴冷的水洼里,呛了一口腥臭的水。
“福伯?”王氏惊叫。
“没事!底下是水坑!你们慢点,跳下来我接着!”陈福在水里站稳,水齐腰深,冰冷刺骨。
王氏先把玉姐递下来,陈福赶紧接住。接着王氏自己也滑下来,炳坤紧跟着跳下。
这里像是个大点的地下洞,隐约能看清点轮廓,空气湿冷,水滴滴答答响。
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就听头顶地道里,爬行声和嗬嗬声越来越近!那些东西也跟着钻进来了!
“走!往前!”陈福推着王氏和炳坤往洞深处摸去。他自己却转身,从水里摸起一块棱角尖锐的大石头。
“福伯?”炳坤回头喊。
“你们快走!顺着水漂的方向!”陈福吼了一声,竟迎着那地道口蹚水走过去!
“福伯!”王氏明白了,哭喊出来。
“走啊!”陈福头也不回,死死盯着那黑黢黢的地道口。第一个疫鬼的脑袋已经钻了出来,灰白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死光。
陈福举起石头,用尽平生力气,狠狠砸向那地道口上方松动的岩壁!
“轰隆”一声闷响,几块大石头夹着泥土塌了下来,瞬间砸烂了那疫鬼的脑袋,也 堵住了地道口!
但更多的疫鬼在后面挤,石头还在往下掉。陈福躲闪不及,被一块坠石重重砸在腿上,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冷水里。
“福伯!”炳坤要往回冲。
“走——!”陈福泡在水里,忍着剧痛,把手里另一块石头狠狠扔向炳坤前面的水洼,溅起一片水花,“带夫人走!别回头!走啊!”
更多的石头塌了下来,几乎彻底封死了那个地道口,也淹没了陈福最后的声音。只有浑浊的水里,慢慢洇开一团暗色。
炳坤被王氏死死拉住,哭着最后看了一眼那被彻底堵死的塌方处,扭头咬着牙,搀着娘,抱着妹,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冰冷的地下水,摸黑往未知的前方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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