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上的风似乎都带着寒意。刚刚看到的希望之光,被那几枚新鲜的野人脚印蒙上了一层阴影。
“老……老爷,他们……”李墩子握紧了腰刀,声音干涩。
陈源没有立即回答,他眯起眼睛,如同觅食的鹰隼,仔细地扫描着绝壁下方及周围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丛灌木。脚印很新鲜,说明野人刚离开不久,或者……还在附近!
观察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除了风声和鸟鸣,再无其他异响。陈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脚印是朝向东南方向的,他们可能只是路过探查,或者暂时离开了。但我们不能冒险。”
他回头看了看疲惫不堪的众人,尤其是几乎脱力的赵氏和周婆子,知道必须尽快进入相对安全的鹰巢内部休整,否则不用野人来,他们自己就先垮了。
“计划不变,进入鹰巢。”陈源做出了决断,“但必须更加小心。墩子,你和我先下去,确认裂缝入口内外安全。赵氏,你们留在山脊这里隐蔽,没有我的信号,绝对不要下来。”
“是,老爷。”李墩子应道,脸上满是决然。
陈源和李墩子将背负的物资暂时放下,只带着武器,如同两只灵猿,借助岩石和灌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山下绝壁摸去。他们的动作极快,身形在嶙峋的怪石间若隐若现。
山脊上,赵氏紧紧搂着铁蛋,周婆子则拉着阿竹蹲在一块巨石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出,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们心惊肉跳。
陈源和李墩子顺利下到绝壁底部,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缓缓向那道裂缝入口靠近。距离越近,越能感受到那股从裂缝中透出的、带着水气的凉风。
在距离裂缝入口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陈源再次停下了脚步。他示意李墩子警戒侧翼,自己则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入口处的泥地。
除了他们自己刚才下来时留下的轻微痕迹,以及之前发现的野人脚印外,入口处并没有新的、试图进入的痕迹。裂缝内部的幽深黑暗中,也听不到任何异响。
看来野人确实没有试图进入,或者还没来得及进入。
陈源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左一右,如同鬼魅般贴到了裂缝入口的两侧。陈源侧耳倾听片刻,然后猛地将头探入裂缝,迅速扫视内部,随即缩回。
内部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模样,空无一人,只有水滴落入潭中的清脆回响。
“安全。”陈源低声道。
两人这才依次侧身,挤进了那道狭窄的裂缝。重新踏入这干燥、宽敞、拥有水源的岩洞,即便是第二次进来,李墩子依旧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里与外面危机四伏的山林相比,简直是天堂。
陈源却没有放松,他快速检查了洞内每一个角落,特别是那几道透光的石缝下方,确认没有任何被闯入的迹象。
“发出信号,让他们下来。”陈源对李墩子道。
李墩子回到裂缝入口,向着山脊方向,有节奏地挥舞了几下手臂——这是事先约定好的安全信号。
山脊上,一直紧张观望的赵氏看到信号,几乎要喜极而泣,连忙招呼周婆子和阿竹,背上物资,小心翼翼地开始下山。
下山的路同样不易,尤其是在体力透支的情况下。当赵氏、周婆子、铁蛋和阿竹终于狼狈不堪地挤过那道狭窄裂缝,踏入鹰巢岩洞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高阔的洞顶,坚实的岩壁,透下的天光,尤其是那汪清澈见底、汩汩流动的水潭,这一切都超出了她们的想象。连日来的恐惧、疲惫和艰辛,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补偿。赵氏和周婆子瘫坐在地上,抚摸着干燥的岩石地面,看着那潭清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连阿竹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巨大的“新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难得的、有些呆傻的笑容。
“我们……我们真的到了?”赵氏犹在梦中般喃喃自语。
“到了,暂时安全了。”陈源肯定地点点头,但他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但外面的威胁还在。野人已经发现了这里,他们随时可能回来。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他指挥着众人,将背负的物资堆放在岩洞内侧一个干燥的角落。然后,他带着李墩子,再次来到裂缝入口。
这道天然形成的狭窄裂缝,是鹰巢唯一的入口,也是最强的防御点,但同样,也可能成为他们的囚笼。如果被敌人堵住门口,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把这里改造得更加易守难攻。”陈源抚摸着裂缝边缘粗糙的岩石,“我们需要一道门,或者至少是一个可以快速封堵入口的东西。”
他和李墩子仔细观察裂缝的宽度和形状。裂缝内部略宽,入口处最窄。他们可以在内部用粗大的木料制作一个类似门闩的框架,必要时用巨石顶住。但眼下,他们缺乏工具和时间制作如此复杂的结构。
“先找几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堆在入口内侧。”陈源当机立断,“不需要完全堵死,但要能在紧急情况下快速封堵。另外,在入口外侧布置一些预警装置。”
两人说干就干,开始在岩洞内外寻找合适的石块。李墩子力气大,负责搬运。陈源则用柴刀砍下一些坚韧的藤蔓,在裂缝入口外十几步远的范围内,设置了几个简单的绊索,连接着悬挂空陶罐的装置,一旦有人或动物触碰,就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做完这些初步的防御措施,天色已经渐晚。岩洞内由于有几道石缝透光,并不显得特别昏暗,但洞外的山林正迅速被暮色吞噬。
众人围坐在水潭边,点燃了一小堆篝火——这是他们迁徙后第一次生火,特意选在洞内深处,避免火光从石缝透出太多。陶罐里煮着混有肉干和野菜的黍米粥,食物的香气在岩洞中弥漫,带来了一种久违的、令人安心的温暖。
虽然身体极度疲惫,但身处相对安全的环境,喝着热粥,每个人的脸上都恢复了一些生气。
“老爷,这地方真好,真好……”赵氏一边小口喝着粥,一边重复着,像是在确认这不是梦境。
周婆子也感慨道:“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没想到还能住上这样的‘神仙洞府’。”
李墩子嘿嘿笑着,用力嚼着肉干:“有这地方,那些狗娘养的再来,咱也不怕了!”
陈源看着他们,心中稍感安慰。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野人的威胁迫在眉睫,南方溃兵和神秘团伙的阴影也并未远离。这个鹰巢,是他们暂时的避风港,但也可能成为被围困的孤岛。
他站起身,走到一道透光的石缝前,望向外面逐渐被黑暗笼罩的群山。夜色中,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生存,从未变得容易,只是换了一个战场。
鹰巢的第一夜,在疲惫、希望与潜藏的忧虑中,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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