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野人冲锋的狂潮被两具迅速毙命、死状凄惨恐怖的同伴尸体硬生生遏制。
那诡异的、见血封喉的死亡方式,以及洞口后方那不知还有多少的致命毒箭,像一把冰冷的铁钳,扼住了它们嗜血的喉咙。
它们围着同伴的尸体,发出既愤怒又带着难以掩饰恐惧的低沉咆哮,蹄爪般的大脚焦躁地刨着地面,灰白色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却不敢再轻易向前。
那个戴着木面具的头领,站在队伍稍后的位置,沉默地看着这一切。面具掩盖了它的表情,但那双透过眼眶缝隙望出来的目光,却冰冷得像两把锥子,死死钉在鹰巢洞口。它似乎在进行评估,在权衡这伙“祭品”突然展现出的、超出预料的棘手程度。
洞内,陈源等人同样不敢有丝毫松懈。李墩子和赵氏紧握着武器,手心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刚才那两箭,虽然成功阻敌,但也几乎耗尽了他们大半的勇气和力气。毒箭只剩下最后几支,木矛也有限,下一次攻击,还能否挡住?
“它们……怕了?”铁蛋声音发颤,带着一丝侥幸。
“不,它们是在找破绽。”陈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紧盯着外面那个木面具头领,“它们在试探我们的虚实,在看我们还有多少毒箭。不能露怯!”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右腿传来的阵阵钻心疼痛,对李墩子低声道:“墩子,捡块石头,朝那个戴面具的旁边扔,别砸到它,但要近!吓它一跳!”
李墩子会意,立刻从身边摸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估算了一下距离和力道,猛地从缝隙中掷出!
石块划破黑暗,带着一股恶风,“砰”地一声,精准地砸在木面具头领脚边不到一尺的地面上,碎石飞溅!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所有野人都是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发出威胁性的低吼。那木面具头领也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脚边的石头,又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洞口,那眼神中的冰冷似乎更甚,却依旧没有下达冲锋的命令。
它在忌惮。忌惮那未知数量的毒箭,忌惮这伙困兽犹斗的“猎物”临死前可能爆发的、同归于尽的疯狂。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洞外的野人焦躁不安,洞内的幸存者精神紧绷到了极限。
陈源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僵持对他们有利,也对他们极其不利。有利的是,他们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阿竹能得到更多的恢复机会。不利的是,他们的底牌正在被对方慢慢摸清,一旦野人确认他们毒箭耗尽,或者找到防御的弱点,下一波攻击将是毁灭性的。
他必须做点什么,打破这个僵局,或者……至少让野人更加投鼠忌器。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怀中那几株剩下的鬼灯菇,以及那个邪异的木面具上。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孤注一掷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赵婶,”他压低声音,对守在另一侧缝隙后的赵氏说道,“把火堆……挑旺一点!让光透出去些!”
赵氏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用一根长木棍小心地拨弄篝火,让火焰燃烧得更旺,橘红色的光芒顿时明亮了许多,透过洞口的缝隙,将外面一小片区域照得更清晰。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陈源做出了一个让他们心跳几乎停止的举动——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用那根作为拐杖的木棍,支撑着站了起来,将自己大半个身影,暴露在了洞口缝隙透出的火光能够照到的地方!同时,他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柄淬了鬼灯菇毒液、在火光下泛着幽紫寒光的腰刀!
“外面的畜生!看清楚了!”陈源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却充满戾气的咆哮,这咆哮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甚至压过了野人的低吼,“老子手里的刀,沾着阎王爷的帖子!不怕死的,尽管上来!看看是你们的脖子硬,还是老子的毒刀快!”
他这番举动,这充满挑衅的言语,让洞外的野人瞬间骚动起来!它们看到了这个之前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似乎是指挥者的人类,看到了他手中那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腰刀,也感受到了那股毫不掩饰的、拼死一搏的疯狂意志!
那个木面具头领的目光,也瞬间锐利如刀,牢牢锁定了陈源的身影。它似乎没料到,这伙穷途末路的人类,竟然敢主动现身挑衅!
陈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不仅要展示武力,更要展示一种“我们还有底牌,不怕你们”的姿态!他在进行一场心理战!
紧接着,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他空着的左手,从怀中掏出了那个——从地下洞窟带回来的、雕刻着扭曲纹路的拜影教木面具!
他将那邪异的木面具,缓缓举到与自己脸庞齐平的位置,让洞外的野人,尤其是那个头领,能够清晰地看到!
“这个面具!认得吗?!”陈源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仿佛与面具融为一体的森然,“你们拜的那个鬼影子,保不住你们!敢踏进这里一步,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话音未落,猛地将腰刀往地上一插(插在洞内),空出的右手抓起一小撮刚才研磨鬼灯菇时留下的、沾染了毒液的泥土,奋力朝着洞外野人群的方向撒了出去!
那点点带着荧光的紫色粉尘,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飘散的磷火,虽然大部分落在了近处,但这番举动,配合着他手持拜影教面具、厉声呵斥的姿态,形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充满未知和威胁的视觉冲击!
洞外的野人,尤其是那个头领,在看到陈源拿出那个木面具的瞬间,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当看到那飘散的“毒粉”(尽管没什么实际效果)时,更是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和后退!
它们无法理解!这个人类,不仅拥有见血封喉的恐怖毒药,竟然还拿着它们祭祀“幽影之主”的圣物(或者说,是祭司的面具)?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和拜影教是什么关系?他撒出来的是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未知,是恐惧最大的来源。
陈源这一连串虚实结合、极具表演性质的举动,成功地在那群野人心中,种下了更深的疑虑和忌惮。它们看着那个手持圣物(?)和毒刀、状若疯狂的人类,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冲锋的欲望被恐惧和疑惑暂时压制了。
木面具头领死死地盯着陈源,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面具,沉默了足足有十几息的时间。最终,它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嘶鸣,不同于之前的咆哮,这嘶鸣声更像是一种指令。
听到这指令,围在洞口的野人开始缓缓后退,但它们并未远离,而是退到了距离洞口约四五十步外的地方,重新散开,利用岩石和树木作为掩体,再次形成了包围之势。它们点燃了更多的火把,将山崖平台照得一片通明,显然是不打算离开,而是要继续围困,等待时机,或者等待天亮。
僵局,以一种微妙的方式暂时维持住了。野人没有继续强攻,但包围圈也并未解除。
陈源看到野人后退,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一松,巨大的疲惫和腿上的剧痛瞬间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身体一晃,差点栽倒,连忙用腰刀和拐杖撑住。
“老爷!”赵氏和李墩子连忙上前扶住他,将他搀扶回洞内,让他靠墙坐下。
“源哥,你刚才……太冒险了!”李墩子心有余悸。
陈源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地摆了摆手:“不这样……吓不住它们……我们需要时间……”
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更平稳了一些的阿竹,又看了看洞外那星星点点的、如同鬼火般的野人篝火。
“它们不会放弃的……只是在等……等我们耗尽,或者等……更好的机会。”陈源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
他强打着精神,开始部署:“墩子,你受伤重,抓紧时间休息。赵婶,你箭法好,警惕不能放松,尤其是下半夜。铁蛋,你也轮流休息,保持体力。周婆,阿竹怎么样了?”
周婆子一直守在阿竹身边,此刻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有一丝振奋:“回老爷,伤口排出的污血越来越少了,颜色也淡了些。热度退下去一点了!鬼手藤的以毒攻毒,看来是真的起了效果,将那邪毒压制住了!只是……他身子亏空得太厉害,元气大伤,能不能挺过来,还得看后续的调养和……他的命数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阿竹的生机,终于被从死亡线上强行拉回了一线。
陈源点了点头,心中稍安。他让赵氏将最后一点黍米混合着刮下来的榆树皮,熬成极其稀薄的糊糊,分给众人,尤其是伤者和孩子。这点食物,聊胜于无,但至少能稍微缓解一下那灼烧肠胃的饥饿感。
随后,洞内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在抓紧这来之不易的喘息时间休息,恢复着几乎耗尽的体力和精神。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阿竹微弱的呼吸声,以及洞外远处野人篝火燃烧的细微哔剥声,在寂静中回荡。
陈源靠坐在墙壁上,右腿的疼痛如同背景的噪音,持续不断。他却没有丝毫睡意。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枚温润的玉佩和那个冰冷的木面具。
玉佩能克制地下那诡异的菌毯,这绝非偶然。这玉佩是家传之物,难道祖上与这“陨星”、与这拜影教信奉的“幽影之主”,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还是说,这玉佩的材质或者制作工艺本身,就蕴含着某种克制那诡异力量的特质?
而这个木面具……野人头领看到它时的反应,说明此物在拜影教或者野人部落中,必然有着特殊的地位。它或许不仅仅是一个祭祀用具,可能还代表着身份、权力,或者……蕴含着某种沟通那“幽影之主”的媒介?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滋生。如果……如果能搞清楚这面具的用途,甚至……利用它呢?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与虎谋皮,玩火自焚。拜影教的力量诡异而邪恶,接触它们,无异于在深渊边缘行走。
但是……如果他们始终无法摆脱野人的围困,如果资源彻底耗尽,如果阿竹伤势反复……这面具,会不会成为他们最后一线、哪怕是通往更黑暗深渊的生机?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过于危险的念头暂时压下。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守住鹰巢,活下去。
他抬头,透过洞口的缝隙,望向外面被火光照亮的夜空。星辰隐匿,乌云低沉,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野人的围困没有解除,拜影教的阴影愈发浓重,自身的伤病和匮乏如同跗骨之蛆。
这一夜的僵持,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虚假的平静。更严峻的考验,必然还在后面。
他握紧了玉佩和腰刀,眼神在黑暗中,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微弱,却依旧顽固地闪烁着。
夜色渐深,洞外野人营地燃烧的火把,如同野兽窥伺的瞳孔,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吼,或是石块滚落的轻响,都让洞内假寐的众人心脏骤然收紧。
李墩子因后背伤痛无法安眠,只能趴伏着,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外界的每一丝动静。赵氏抱着膝盖,坐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眼皮沉重如铅,却不敢真正阖上。
铁蛋蜷缩在母亲身边,睡梦中依旧不时惊悸。周婆子则几乎寸步不离阿竹,时而探探他的鼻息,时而用湿布蘸着所剩无几的清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柳氏怀中的婴孩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睡得极不安稳,偶尔发出细微的呜咽。
陈源感受着右腿那无休无止的、如同钝刀子割肉般的疼痛,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防线。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思考着每一种可能。
野人的退却只是暂时的,那个木面具头领给他的感觉,冷静而狡猾,绝不会轻易放弃。天一亮,视野清晰,或许就是它们发动总攻的时刻。到那时,这几支毒箭,这残破的工事,还能支撑多久?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怀中那冰冷邪异的面具,一种与恶魔做交易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难道……真的要走那一步吗?他将目光投向幽深的、通往地下的岩缝,那里是绝路,却也可能是……唯一的,蕴藏着未知可能的生路。黎明的微光尚未显现,但这场关乎存亡的博弈,每一刻都如同在刀锋上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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